「冒昧打扰。看到你对《海边的卡夫卡》的解读,尤其是关于‘森林图书馆是绝望灵魂最后避难所’的论述,深有共鸣。最近也在经历一些……隧道般的时刻。不知是否有幸能拜读你更多的文字?或者,仅仅是聊聊书也好。」
文字干净,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真诚和深藏的痛苦。像看到了某个平行时空里,曾经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的自己。我犹豫了一下,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回复了:「谢谢喜欢。避难所的大门,永远向爱书的人敞开。随时欢迎交流。」
放下手机,走到窗边。阳光正好,落在窗台上那盆海棠上,粉白的花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娇嫩。依旧没有香气。但看着它,想着周屿白在瑞士微雨中的“想你”,想着那个在“隧道般时刻”寻求共鸣的陌生读者,一种奇异的、带着责任感的暖流在心底悄然涌动。
也许,那些在黑暗隧道里独自咀嚼过的孤寂和绝望,并非全无意义。它们沉淀下来,变成文字,或许真的能成为某个迷途灵魂偶然瞥见的一丝微光?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等待的土壤里悄然埋下。
思念并未因时间的推移而减轻,反而像窖藏的酒,在分秒的累积中愈发醇厚。我们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联系频率。他会在苏黎世的清晨发来一张雨雾笼罩的老城街景,配文:「像不像另一个时空的‘雪国’?」我会在加班的深夜拍下写字楼外璀璨却寂寞的灯火发给他:「看,我的‘雪国’也很壮观。」没有刻意的腻歪,只有日常的碎片分享和一句句沉甸甸的“想你”。
他很少提及瑞士那边的事务,只偶尔在深夜的视频通话里,能从他眉宇间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背景有时是酒店房间简洁的线条,有时是窗外灯火辉煌的陌生街景。有一次,视频接通时,他的背景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外连绵的阿尔卑斯山脉,峰顶覆盖着皑皑白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辉。
“在看什么?”我注意到他眼神有些放空,落在窗外那片巍峨的雪山上。
他回过神,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对着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却又无比温柔:“在看‘雪国’的原型。真冷。”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思念,“还是想念……有你在的阳光心脏。”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揉了一下。那片冰冷壮丽的雪山,与他口中温暖的“阳光心脏”形成鲜明对比。他独自一人在异国的“雪国”里,面对着那些需要“清理门户”的冰冷现实。
“事情……还顺利吗?”我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嗯。”他点点头,眼神锐利了一瞬,随即又被温柔覆盖,“扫尾工作,有点繁琐,但一切都在掌控中。放心。”他隔着屏幕,目光沉沉地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镜头传递力量,“等我回来,带你去真正的雪山看日出,比玻璃房里的更壮阔。”
“好。”我用力点头,努力压下喉咙的哽咽,“我等你。”
等待的日子,在思念的煎熬和日常的琐碎中缓慢流淌。窗台上的海棠,开了一茬又一茬,粉白的花瓣落了又生。我渐渐习惯了在深夜回复那个陌生ID关于书籍的探讨,分享一些阅读的感悟,偶尔也会隐晦地提及自己曾经那段“隧道时光”。对方像是一个沉默而敏锐的倾听者,总能从字里行间捕捉到那些未言明的情绪,给予简短却精准的回应和温暖的鼓励。这种隔着网络的、纯粹的、关于文字和灵魂的交流,像一泓清泉,悄然滋养着等待中那颗时而焦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