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零三分,温言在厨房里打翻了蜂蜜罐。
黏稠的金色液体顺着料理台边缘滴落,在晨光中拉出细长的丝线。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却把玻璃罐碰得更远——昨晚的退烧药让他手指仍有些发麻。正当他蹲下身去捡滚落的罐子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拾了起来。
"别动。"周予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碎片。"
温言仰起头,看见周予安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站在逆光里,头发乱翘,眼镜也没戴,眯着眼的样子像只没睡醒的猫。他下意识伸手想帮周予安扶正歪掉的衣领,却在半途想起手上的蜂蜜,只好讪讪地缩回手。
周予安把蜂蜜罐放在安全处,转身从医药箱取出镊子:"手。"
温言乖乖伸出右手——食指被玻璃划了道小口子,渗出一丝血迹。周予安捏着他的指尖,用酒精棉球轻轻擦拭,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复查前受伤,医生会骂。"
温言抿嘴笑了笑,突然说:"不...疼。"
这是他最近能说的最流利的两个字。周予安动作顿了顿,继续低头包扎:"嗯。"
创可贴是海豚图案的,温言认得——是他上次逛超市时偷偷放进购物车的。他看着周予安熟练地撕开包装,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温暖,像蜂蜜滴进温水里缓缓化开。
"去换衣服。"周予安收拾着医药箱,"八点要抽血。"
温言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正好落在周予安裸露的锁骨上——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小时候抑郁症发作时留下的。温言伸出手指,在距离疤痕几厘米的空中虚划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周予安抬头看他:"怎么?"
温言摇摇头,转身跑回房间,耳尖通红。
市立医院的心内科永远充斥着消毒水与焦虑混合的气味。温言坐在采血窗口前,死死攥着周予安的衣角,眼睛紧闭。护士熟练地绑上压脉带,酒精棉球的凉意让他浑身一颤。
"放松。"周予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想想星星。"
温言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周予安正举着手机,屏幕上是他昨晚拍的星空图。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温言盯着那些光点,突然说:"北...极..."
"嗯,北极星。"周予安接过话头,手指轻轻覆在温言眼睛上,"别看针。"
抽完三管血,温言的脸色比纱布还白。周予安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进他嘴里:"心电图在二楼。"
走廊长椅上,温言含着糖,看周予安帮他整理检查单。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周予安睫毛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某种精密的测量刻度。温言突然掏出手机,悄悄拍了张照。
"删了。"周予安头也不抬地说。
温言把手机藏到身后,摇摇头,嘴角沾着一点橙子糖的碎屑。周予安伸手替他擦掉,指尖在温言唇边停留了半秒,突然说:"嘴唇裂了。"
温言舔了舔下唇,果然尝到一丝铁锈味——冬季干燥,加上持续低烧,他的嘴唇已经起皮了好几天。周予安从背包侧袋掏出润唇膏,示意温言抬头。
冰凉的薄荷味膏体划过唇瓣,温言下意识抿了抿,舌尖不小心蹭到周予安的拇指。两人同时僵住,周予安迅速收回手,润唇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言,心电图!"护士的呼唤适时打破尴尬。 周予安也顺势捡起地上的唇膏。
检查过程很顺利,只是温言的心率一直偏快。年轻的女医生看着报告单,笑着问:"紧张?"
温言红着脸点头,余光瞥见候诊区的周予安正在看手表——那是他去年送给周予安的生日礼物,表盘上是星座图案。
"指标比上次好。"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药量可以减百分之二十。"
温言眼睛一亮,立刻转头寻找周予安的身影,像迫不及待要分享好消息的小动物。
医院附近的茶餐厅里,温言正对着菜单上的菠萝包图片流口水。周予安把热奶茶推到他面前:"先喝点暖的。"
窗外的积雪已经融化殆尽,只剩屋檐下挂着几根晶莹的冰凌。温言捧着奶茶杯暖手,突然指了指窗外一个卖氢气球的摊贩——五彩缤纷的气球在寒风中摇曳,其中一只蓝色海豚形状的格外醒目。
"想要?"周予安问。
温言摇摇头,却一直盯着那只海豚气球看。周予安放下菜单:"我去买。"
"不...用。"温言拉住他的袖子,"贵。"
周予安挑眉:"奖学金呢?"
温言眨了眨眼,突然想起自己艺术展的奖金还一分没花。他掏出钱包,郑重地抽出一张纸币递给周予安,眼睛亮晶晶的。
五分钟后,海豚气球系在了温言的椅背上,随着空调暖风轻轻晃动。温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像怕它突然飞走似的。周予安切好牛排推到他面前:"专心吃饭。"
温言乖乖拿起叉子,却先把第一块牛排叉给了周予安。这是他们之间的小习惯——谁切的食物,第一口总是给对方。周予安面不改色地吃掉,又把自己盘里的煎蛋夹给温言:"补充蛋白质。"
饭后,温言抱着没喝完的奶茶,看周予安在收银台结账。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温言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素描本,飞快地勾勒起来——周予安的背影,收银台,还有从他们桌角延伸出去的气球绳子。
"画我?"周予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温言慌忙合上本子,却已经来不及了。周予安抽走素描本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扬:"比例不对。"
他在画纸空白处写了行小字:"透视法则:近大远小。"然后画了个简易坐标系,标出视平线位置。温言看着那些精确的线条,突然在坐标系原点画了颗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