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谁云卿,白首寄行人。
苏云卿被帮主打发回京那日是个雨天,清晨濛濛漉漉,午后暂歇。
东南素来多雨,等晴天出行是等不住的,随意哪日,赶路去吧。
帮主在院门口送人,她抬手帮苏云卿扶了扶车门旁衬的垂帘,等苏云卿放好书籍行李,她又放开。
一应齐备,侍从妥当。
只是湿冷,恕不远送。
檐下风过,灰沉沉天。
兜帽绵绵的郎君被塞进马车,揣着手炉的女郎站在阶上,颠了颠铜炉轻重,把炉子递过去。
笑道:“年后来玩。”
苏云卿扶着车门,不由自主接过,道:“明朝会来的。”
帮主一乐。
“快走吧!露天送人很冷!”她一拍他门上手背,把人打推进去,啪地关门,行云流水地拍拍小红脖子,嘱咐道,“红啊,路上慢点。”
车厢里掀窗道别的云卿闻言好笑。
他抚了抚炉子,反贴着烘手,像是要熨去手背上一瞬的奇异触感。
苏云卿尚在路上时,陆美已经到京。
“我们要一个怎样的世道?”
陆美听他的狐朋狗友说道。
他的狐朋狗友眼里灼灼有光,半路上认出陆二,嗖地钻进队伍拉着他手:“陆兄,你竟特地回来了!”
素来招猫逗狗的几个纨绔子弟混在一处,面上激动。
“出风头的事,你真是千里之外也要赶来与兄弟们一道!”
……
“你不晓得,那太学小娘子混不要命一样,看得我们心有戚戚。”
“还有她那师长太不要脸,胡说八道油盐不进。”
“我们已去太学门口摆摊了!”
“只为后世史书记起时,能说一声,我们也发过声,救过民!”
“对对对,而不是漫漫长夜只剩几篇诗,旁的尽他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毫无触动,麻木,麻木,竟不知身在史中。
次日纨绔们做东,包一间厢房特地为陆美接风。
专门陈述此事对他们人生感悟方面的影响。
陆美震撼。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陆小公子问。
好友道:“起初是那位妹妹在洛水码头见力夫辛苦,回来与同窗商议,如何做些事。”
“不错。”另一人道,“搬四个粮袋一厘钱。”
“后来是那码头派活的工头盘算酬劳,说素来是这个价,有的是人等着做。又道是轻省的手工营生也有,削十个毛边,组装成品也是一厘钱。”
“人力价贱。”
“几个太学生组头,称朝廷有法度,要工头定轮班,不许夜以继日叫人劳作,每份工亦要涨钱。”
“还有家里有钱的,叫了戏班在码头摆野台,盯着人休息,休息时请他们看戏。”
“如今是不是该轮到戏班做工的涨钱了?”
“还有小富人家家里养的奴仆女婢。”
“说来你去了东南那许久,听闻那帮派里没有女婢?”
陆美一抬头:“咦,真没有,你不说我竟没觉得。”
“那你去了怎么过活?”
“我自己洗衣做饭的呀。”绝口不提是他兄长云卿公子掌勺。
纨绔们想想,也点头:“人家头目是民间出身,听说事事亲为,我听说那殷实门第也不养多少奴仆,要用短工临时雇人,地方上的豪族总不好比她更奢靡享乐。”
陆美小声道:“也没有事事亲为,帮主最偷懒啦。”
他又问:“这做的是好事,怎么又生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