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几日歇工,陆石将新房子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通,萧漓则进了一趟城,回来就将抄书的钱尽数交给了他。
“这,不太好吧。”
从来只有男人给夫郎家用钱,哪有把钱全交给夫郎管的。
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手里沉甸甸地躺着三吊钱,陆石要还回去,却被萧漓握住手推回了怀里。
“给你拿着,我放心。”
陆石只得把钱收进盒子里,又把剩下的数了一遍,想了想还是嘱咐道:“还有三两多,省着点够用的,你晚上就别抄书了,伤眼。”
自打盖房子起,萧漓抄书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陆石都撑不住睡着了,一觉醒来还能看到那个借着微弱灯火奋笔疾书的单薄身影。
萧漓眨了眨眼,眼底血丝清晰可见。
他毫不在意,甚至抬手支起了下颌,那一泓湖水般的眼睛望向窗外的新房子,期待的涟漪一波一波地漾开。
“陆石。”
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叫道。
“嗯。”
“我以前觉得活着很没意思,拖着永远好不了的身体,煎着永远喝不完的药,出不了远门干不得重活,冷了热了对我来说都如同历劫一般难受,无人记得我的来处,更不知归向何方,无数次我都想跳进水里一了百了……”
陆石大惊,抬头怔怔地盯着他看。
萧漓眼中的涟漪散去,露出掩藏其中的怅惘。
他看着在屋檐下玩耍的小小身影:“可是小宝还那么小,我死了他可怎么办,于是我就这么将就地活着。”
陆石点头,低声呢喃:“活着,要活着的。”
他说不出大道理,但最难的时候都是咬牙扛过来的,没有人比他更热衷于活在这世上。
萧漓看向他,弯起的眼中盛满窗外跳跃的日光,灼灼漾漾,晃得人移不开眼。
“我好像找到活着的意义了。”
陆石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落在心尖,绵绵软软地散开,顺着血脉流向四肢,令他全身都有点发麻,发紧。
他慌忙移开眼,抽出昨日写废的纸,没话找话道:“今天可以教我写别的字吗?”
萧漓:“当然可以。”
这日清早,沈德钦带了几名师傅来盖瓦。
陆石粗略一眼扫去,来的都是几个话不多的,干活速度自然快,到晌午时瓦已经快盖完了。
陆石蒸了一大锅干豆饭,正准备叫人吃饭,门前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竟是钱金莲母子二人。
其中沈满仓怒气冲冲,上前对着陆石咬牙切齿道:“把你拿走我家的财物还回来!”
“什么财物——”
见他要往屋里冲,陆石连忙拦住:“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孩子在屋里,别吓到他。”
沈满仓不听,还要往屋里挣,离得最近的几人赶紧上前帮忙,分开了两人。
“怎么回事?你们平白无故闯人家屋子做什么?”
这里沈德钦辈分最大,站在两人中间厉声喝止,又竖起眉头瞧向沈满仓和钱金莲。
“他二叔,不是我们无理取闹,这陆石拿了我家的银簪子银镯子给别的男人盖大房子,你说说怎有这个道理?”
钱金莲嗓门大,朝沈德钦哭诉起来。
“我那公婆在世时本就偏心,大家伙都瞧着呐,什么好的都给了我那秀才小叔子,光是这些年念书花的银钱便数不胜数……”
都是一个村的,她家的烂事大家多少都清楚,沈家二老在世时的确偏爱小儿子,一个铜板都要留着给小儿子花,钱金莲为这事儿没少撒泼过。
可自打小儿子的死讯传来后,二老因伤心过度也在一年内相继去世,还是陆石掏钱办的丧事……
怎还拿这个说事儿?
“我那婆婆临死前将陆石唤到床前,亲手将银镯子褪给了他,我亲眼瞧着的,那镯子足有三两之重,若他还在我沈家我便不说什么了,可如今他已再嫁,怎能带着前夫家的东西走呢?”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纷纷转头看向陆石。
陆石起先神情错愕,随即似是想起有这么个东西,抿唇道:“银镯子已经当了还这些年的欠债,我并未用过你们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