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金莲指着他鼻子骂:“你说当了就当了?那可是足足三两银,什么欠债能欠这么多,分明就是你偷偷拿走给萧家这个病痨鬼盖大房子了,倒贴货,还我的钱!”
村里普通人家一年花销也就一两银左右,更何况陆石拿到银镯子时沈卫青已死,这银子的去处的确说不明白。
钱金莲越说越激动,她给沈满仓使了个眼色,后者张望一阵,立即扛起搁在墙边的大锤,挥舞着就要砸墙。
“不给钱是吧,老子砸了你的新房子,叫你住不成!”
“哎快拖着他!”
“好好的青砖房砸了多可惜!”
众人搂腰的搂腰,抱屁股的抱屁股,将人直往边上拖,沈满仓叫骂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钱金莲尖利刺耳的怨诉,吵得不可开交。
陆石双手撑着桌面,脸上闪过一阵焦躁。
又来了。
这种被人无时无刻地盯着、算计,恨不得吃他的血肉,啃咬他的骨头,吞吃得一分不剩的感觉。
他想逃。
去做工也好,去山里捕猎也罢,离这家子人远远地,再也见不到。
可他是个哥儿,没有路引文书哪里都去不了。
屋里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接着更加尖利的童声响起,陆石心中一沉。
糟了,小宝。
他顾不得还在厮打哭骂的母子俩,转身迅速走进门,就见一道小小身影蜷缩在墙角,正捂着耳朵不断尖叫,浑身发着抖。
他面前躺着一地破碎的瓷片。
“小宝!”
陆石立即大步上前,将那往后缩的小身体搂进怀里,萧小宝一口咬在他肩头,锋利的小虎牙刺进皮肉,并用力收紧。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抬起的手掌紧紧攥起,随即强迫自己松开,轻轻拍抚着面前小孩颤抖的脊背。
“没事,我在。”
“没有人可以抓走你。”
“别害怕。”
他一字一句地安抚着怀里害怕的小孩儿,直到咬在他肩头的牙口慢慢松开,小孩儿将头埋进他怀里,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
“对不起呜呜呜,我太害怕了呜呜呜……”
他小声道着歉,手臂紧紧攀着陆石的脖子,眼泪流了他一脖子。
陆石心脏又酸又涩,门外乱糟糟的叫骂声清晰地传入耳中,他心中突然就起了一股无名火,抽出手拿了案上的菜刀奔出门。
“再闹我剁了你!”
他手起刀落,随着一声钝响,屋檐下用来吃饭的八仙桌四分五裂,扬起一阵灰尘。
这一刻,所有声音都静止了。
众人愣呆呆地看着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陆石,沈满仓更是缩了缩脖子,一时不敢再有动作。
陆石身形本就高大,如今沉下脸来匪气尽显,竟比那关公还要凶悍。
他单手抱着萧小宝站在门前,脚边躺着被劈开的八仙桌,低矮的门框几乎要顶着他的头,众人却丝毫不觉得局促,反而各自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不是问我银镯子去哪了吗?来个人去永顺当铺找掌柜的,还有桃李书铺、春风饭馆、平安牙行……”
他一口气报了五六个店铺,一众人等目瞪口呆,稍有几个机灵的反应过来,立即应了一声,跑出去找掌柜的查账去了。
陆石就这么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着菜刀站在门口。
没人敢动,更没人敢离开。
日头逐渐西斜,萧家院里一片寂静,偶有觅食的麻雀停留在梨树上,扑棱着翅膀留下一道残影。
远远地村道上抬来一顶轿子,直直往萧家的方向而来,众人错愕地让开地方,就见这看着就很贵气的轿子大剌剌在对峙的人群中一停。
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撩开门帘,帘上挂着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随之传来的是一把清亮的少年音。
“什么大事,还要劳动我家掌柜翻旧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