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马蹄碾碎最后一块薄冰。
沐云初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南诏界碑,青骓马忽然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的雪粒落在萧霁清肩头,将玄色披风染成斑驳的白。这人抬手替他拢了拢毛领,指尖触到他耳尖的冻伤,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还有十里便是驿站,到了先喝碗姜茶。”
话音未落,界碑后突然窜出一队南诏暗卫。为首者单膝跪地,掀开面甲露出左颊的鹰形刺青——那是兄长亲卫的标记。暗卫呈上密封的竹筒,沐云初拆开时,闻到熟悉的沉水香,里面是兄长的密信:“清字已过祁连山,速来王帐议事。”
“祁连山?”萧霁清挑眉,指尖划过信上的朱砂批注,“你兄长倒是心急,本宫的通商文书还未盖章。”他忽然轻笑,将信塞进沐云初袖中,“不过也好,省得绕道去洱海。”
午时初,王帐的铜铃在风雪中轻响。
沐云澜掀开帐帘时,沐云初正替萧霁清整理领口,鎏金剑鞘斜倚在毡毯上,与他腰间的雪鹰短刀形成微妙的夹角。兄长的目光在两人交缠的指尖上顿住,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在触及萧霁清左胸的冰蚕丝甲时,忽然冷笑:“北临三皇子果然谨慎,生怕南诏人暗算?”
“南诏王言重了。”萧霁清起身时,甲胄轻响,“此甲乃质子所赠,说是‘见甲如见人’。”他忽然转身,露出甲胄内衬的绿萼梅刺绣,“倒是南诏的绣工,让本宫想起北临的雪。”
帐内的火塘噼啪作响。沐云初望着兄长攥紧的拳头,知道这是萧霁清故意用“质子”身份刺探——三年前南诏与北临的密约,除了他们三人,再无知晓。兄长忽然甩袖,露出案几上的通商地图,洱海以西三城用朱砂圈着,旁边用北临文写着“清”字。
“通商之事,”沐云澜开口,声音像极了南诏的雪水,“我要北临开放玉门关,允许南诏铁骑过境。”
萧霁清挑眉,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玉门关:“南诏王这是要借道北临,攻打西域?”他忽然冷笑,“本宫记得,三年前北临与南诏的约定,是互不侵犯。”
帐内气氛骤然冷凝。沐云初摸出怀中的虎符,却在此时听见帐外传来马蹄声,是北临的“连环马”阵型。萧霁清转头看他,眼中闪过赞许——这正是他们昨夜商定的对策:用北临禁军的声势,震慑南诏的狮子大开口。
“三皇子误会了。”沐云澜忽然轻笑,抛来一卷羊皮纸,“铁骑过境是虚,通商互市是实。”纸上画着西域的商路图,玉门关作为中转站,用红线与南诏、北临分别相连,“我要的,是三国通商,共分天下。”
萧霁清的指尖顿在“三国”二字上。沐云初看见这人瞳孔骤缩,想起暗格里的密档——北临皇帝曾在御笔朱批中写“西域诸国,不足为患”,却不想南诏早已与西域结盟。他忽然开口,用南诏语说:“兄长可知,北临的‘牵机引’解药,只有清哥有?”
帐内的火塘爆出火星。沐云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疑,却在触及萧霁清指间转动的银哨时,忽然笑了:“原来如此。三年前你留在南诏的暗哨,竟是自己。”他忽然起身,走到萧霁清面前,“北临三皇子,果然好手段。”
萧霁清也笑了,伸手按住沐云初的肩:“南诏王不也一样?用亲弟弟做质子,实则是想将本宫拴在身边。”他忽然抽出鎏金剑,剑尖挑起帐外的雪粒,“不过本宫要多谢你,让阿初学会了用刀。”
“阿初?”沐云澜挑眉,目光落在沐云初腰间的短刀上,“看来北临的月亮,比南诏的更圆。”他忽然甩袖,指向帐外的雪原,“既然如此,三皇子可敢与我比一场?”
戌时正,雪原上燃起篝火。
沐云初望着场中对峙的两人,萧霁清的鎏金剑与兄长的雪鹰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当年那对幼鹰与云雀。青骓马与乌骓马在一旁交颈而眠,马鞍上的丝绦随风轻晃,正是他与萧霁清交换的定情之物。
“比什么?”萧霁清的声音带着戏谑,却在触及沐云初的目光时,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比箭术。”沐云澜抬手,暗卫呈上两张弓,“百步穿杨,如何?”
夜风卷起雪粒,扑打在两人衣袍上。沐云初注意到兄长的弓是南诏特有的檀木弓,而萧霁清的弓身刻着北临的云纹,却在握柄处缠着他三年前送的丝绦。当两支箭同时离弦时,他听见弓弦震颤的声音,竟像极了银哨与剑鞘的共鸣。
“啪”的脆响,两支箭同时射中靶心,箭头相撞后双双落地。沐云澜忽然大笑,拾起箭支时,发现萧霁清的箭尾绑着半块蜜饯——正是十二岁那年他在南诏吃过的味道。
“好小子,”他将蜜饯抛给沐云初,“还记得南诏的甜。”
萧霁清挑眉,摸出袖中的银哨:“不仅记得甜,还记得……”他忽然吹响哨子,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那是南诏暗卫的暗号,“雪鹰与云纹,本该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