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追眨了眨眼,看向季蔚白。
季蔚白无言,把孩子递了过去。
厘追一手抱孩子,一手撑伞,姿势有些笨拙,却小心翼翼地将伞完全倾向季蔚白。
不多时,雨水顺着厘追的发梢滑落,洇湿了衣领。
季蔚白看了他一眼,忽然抬手,指尖碰了碰伞柄,往厘追那边推了推。
“别淋湿了。”
厘追愣住,低低“嗯”了一声。
斜风混着细雨,厘追再往季蔚白那边靠了靠,替他挡住风。
季蔚白瞥了他一眼。
“你挡着我了。”
“……”
厘追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
雨声淅沥,院子里积了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你这几日的奏折?”
季蔚白忽然问。
“有祈望帮我照看,已经批完了。”
季蔚白沉默不语。
他知道厘追在撒谎。
那人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怕是又熬了一整夜。
雨水接连下了几日。
厘追策马穿过长街,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眼前已模糊不清。
方才有内侍来告,季蔚白让他从宫里回来先去书房一趟。
书房,是终于要将和离书递给他,彻底离开他么?
待真到了书房门前,厘追在檐下停了下来,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进去。
“进来。”
季蔚白的声音忽而响起,厘追喉头滚动几番,才紧抿着唇走了进去。
屋内,季蔚白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本奏折。烛火映着他的侧脸,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听到动静,季蔚白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过来,看到浑身湿透的厘追时,眉头不可避免蹙了起来。
“你来了。”
厘追声音发紧:“兄长找我?”
季蔚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手边的茶盏推过去:“先喝口热茶。”
眉眼微敛,厘追捧着茶盏,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稍稍定神。
可当他看到案角那摞熟悉的奏折时,心脏又猛地揪紧。
“这些……”
“今日偶然翻到的,”季蔚白指尖轻抚过奏折边缘,“没想到你还留着。”
那些是他任御史时写的谏言,有些已经泛黄卷边。每一本旁边都贴着细笺,上面是厘追的字迹,记着年月和批注。
最新的一页写着:“若兄长仍愿为官,当以帝师之位相请。”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季蔚白从奏折下抽出一张纸。
厘追呼吸仿佛停了下来。
可那并不是和离书,而是一份名单。
当年与他共事的同僚,如今各居何职,写得清清楚楚。最上方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名字,旁边批着"可用"二字。
“这些人,”季蔚白指着名单,“可堪大用。”
厘追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料到这一种。季蔚白不仅没打算离开,还在为他筹划朝政。
“兄长?”
季蔚白却突然皱眉:“先去换身衣裳。”
但见厘追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季蔚白叹了口气,转身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外袍递给他:“换上。”
那是季蔚白常穿的月白色长衫,带着淡淡的药香。厘追捧着衣裳,指尖微微发抖。
“愣着做什么?”季蔚白看着他,“要我帮你换?”
厘追仓皇摇头,手忙脚乱地解衣带。季蔚白看不过去,只好上前帮他。
两人离得极近,厘追能闻到季蔚白发间淡淡的桂花香。
“瘦了。”
因着季蔚白一句话,厘追鼻头泛酸,急忙低头掩饰。外袍很合身,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厘追不禁心跳加速。
季蔚白坐回案前,示意他也坐下:“扶岭水患的折子,你看过了么?”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季蔚白与厘追像当年那样讨论政事。季蔚白指出几处疏漏,厘追认真记下。烛光摇曳中,恍若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一切从未发生的时候。
雨声渐歇时,季蔚白忽然问:“孩子睡了?”
“嗯,”厘追答道,又犹豫着补充,“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季蔚白瞥了他一眼:“那是你的孩子,何必问我?”
厘追好像明白了,猛地站起身,又强迫自己慢慢坐下:“兄长,是我想的那样么?”
季蔚白好笑道:“想的哪样?”
厘追惊觉,以为自己再一次会错了意,忙道:“没什么。”
哪知季蔚白又问了一遍:“想的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