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一身湿透,闹腾了几下后,一抹绯红爬上脸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马车不是回宫,而是转了个弯掉头去了计都侯府。
深秋已经有了寒意,雨落在即将枯萎的秋菊上,蝴蝶艰难地蜷缩在叶子下,风一吹,再也撑不住地掉入泥中。
太子背着他进门,老夫人闻声疾步走出,急道:“晏儿……怎么回事?”
“闹了一天,也该累了。”太子将明晏交给老夫人,嘱咐道,“淋了雨有点着凉,先给他换身衣服,再煮点姜汤吧。”
老夫人抱着明晏离开后,太子才大步走入前堂,计都侯萧逸严和世子萧修远都在等他。
计都侯神色凝重,他看到了雨中那一幕,忍着没有过问,直接说起了正事:“皇上的意思是,等下个月万流撤兵后,派人护送晏儿和时浅一起过去。”
太子拧着袖子上的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曦和万流算是邻国,但中间隔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海域,谁也没想到敌人会渡海偷袭,现在八十艘精良战船耀武扬威地停在沿海,仅仅五万军士就占领了白沙洲。
“这事得瞒着。”计都侯压低声音,“质子一事已是国耻,若是传出去高韵的儿子还被敌人这么高调的救走,那真是能写进太曦史书的奇耻大辱了。”
太子神色依然冷静,问道:“时浅进了诏狱,就不会再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我倒是很在意另一件事,侯爷,高韵找到了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计都侯又叹了一口气,“多半是死了吧,要不然她早就该跳出来救儿子了,不至于拖了这么久才让万流国的教王亲自开口要求放人。”
太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下个月,侯爷去送阿晏吧,他年纪小,我不放心。”
计都侯静静看着他:“你一贯宠他。”
太子苦笑:“太曦不争气啊,五万敌军,无人敢战,阿晏也才十四岁,我们都对不住他,他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计都侯低下目光:“太子何必妄自菲薄,江山为重,太曦这个百年烂摊子,需要有人好好捋一捋了。”
太子不再作声。
***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晚间起了风,凉意嗖嗖。
明晏被计都侯强行关在了自己府上,他既回不了离厌宫,也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入夜,他想翻窗溜出去,窗子刚刚推开一条缝,外面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明晏倒抽一口寒气,来不及关窗,少女一把按住他,干练的从窗外钻了进来,小声道:“大半夜不走门,你想干嘛去?”
明晏看见她就烦,随口道:“上茅房。”
“上茅房你翻窗?”少女冷哼一声,随手把窗子重新关好,“别骗姨母了,你是不是想溜出去?”
是的,这个只比他年长两岁的少女是计都侯老来得女的小女儿萧红胭,从辈分来算,他还真得叫人家一句“姨母”。
明晏不乐意。
萧红胭凑近一步:“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明晏正愁没理由出门,忽然有了主意,说道:“你给我带路。”
萧红胭奇怪:“你等着就行,要带什么路?”
明晏走到门口,对她使眼色:“别管那么多,你跟着我,别人就不跟着我了,快点。”
萧红胭本想拒绝,明晏强行拽着她往外走,果然才走出院子,下人们赔笑跟了过来,明晏指了指萧红胭:“她饿了,我们出去找吃的。”
萧红胭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去哪里又要做什么,只是感觉他心情很差,只得一路跟着。
他们冒雨走到了一处高墙脚下。
萧红胭后知后觉地认了出来,压低声音:“诏狱?你跑这来做什么,你又进不去。”
“翻墙,我打听过那家伙大概关着的位置。”明晏脸色阴霾,又给她指了指四周,“你帮我望风。”
“喂!”萧红胭连忙按住他,“你脑子没毛病啊!这里是诏狱!”
明晏甩开她的手,撸起袖子准备翻。
萧红胭紧张地左右张望,拦不住就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干,提醒:“你轻点,千万别被发现!”
***
诏狱阴冷潮湿,这地方原是一处王府,被抄家后,皇帝将其中半座府邸改做了诏狱,命锦衣卫亲自管辖。
此地杂草丛生,院子里的枯树盘着一滩死水,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半夜,时浅听见轻响,破旧的窗子“咔”的一声,一只强有力的手将窗子往上抬起了一些。
明晏的脸斜歪着从后面浮出,那脸沾着雨水,苍白里透着狠辣。
窗子无法完全打开,明晏折腾了半天,最后是从窗缝里强行钻了进来。
一时间气氛极度古怪,时浅倒抽一口寒气,抱着单薄的毯子缩到墙角,他认真听着周围的声音,发现并没有锦衣卫跟着,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明晏大步走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命挺硬,那一脚竟然没踹死你。”
翻墙?诏狱的墙是加高过的,差不多有一丈半那么高,这家伙大半夜瞒着锦衣卫徒手翻墙?
眼见着一脚就要踹来,时浅连忙将手里的毯子扔过去,敏捷地从墙角窜出。
两人不远不近地对视着彼此,明晏冲他歪头一笑:“躲什么,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