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听闻杨府遇邪一事,可具体为何,杨轩在信中并没有明说。
说到自己的父亲,杨轩愁容难掩。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此事也不知如何说起,正是因为邪乎,这才请唐道长上门相助。”
杨夫人早逝,杨老爷一人将独子拉扯长大,又请先生教其读书识礼,父子二人情感颇深。
平日里杨老爷待人敦厚,从不与人结怨,泸州百姓对其更是敬重爱戴,可就在两年前,杨老爷生了场怪病,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既不爱出门也不爱与人说话,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见不得光亮。
甚至有一回杨轩进屋,骇然发现杨老爷一人爬到了悬梁之上,之后他又总做些奇怪的动作,每回杨轩与他说话,他似乎都听不懂杨轩在说什么,只转着眼珠东张西望。
杨轩担心父亲的身体,请了许多医官都不见效,有江湖术士说是中了邪。
“不久前发生了一件事,恐怕你们也听说了,我父亲一人跑到厨房啃起了生肉,还将起夜的家仆吓死了。”说到这,杨轩的脸色开始泛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家中异事,自然是人越少知道越好,可这府中的事哪里瞒得住。既然瞒不住,哪怕藏着点什么也好。
唐渡没有追问,只道:“先带我见见杨老爷。”
……
杨知府所住的院子靠后,听杨轩说,自从杨知府得了怪病后,院子里的仆从都解散了,除了平日里几个扫院的丫鬟再没什么人来。
杨轩断断续续说着,三人穿过游廊小径,来到了杨知府的院落。
院子看起来萧瑟清冷,池面飘着一层落叶,凝固又安静,安静到仿佛这个院子并未住人。
杨轩将手搭在门上,却迟迟没有推开门。
他似乎在顾忌什么,犹豫半晌道:“父亲如今的模样,恐有些特别……”
“吱呀”一声,伴着些许浮尘,一股湿霉味迎面扑来。
屋子遮掩的密不透光,唯一的光源便是这扇门,角落的古琴若一位暗哑老人,静静躺在红木琴桌上。
案台上的豆式炉已许久没有点燃了,无声无息伏在香案。
帷幔挂在两侧,床榻上,杨老爷披头散发趴在床上,四肢不知被折断了还是什么,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卧在床榻。而他的腰腹平白生出两块肉瘤,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长出来。
察觉到有人进屋,杨老爷幽幽将头转了过来。
这双眼睛几乎没有眼白,就这么漆黑空洞望着他们,叫人心惧。
唐渡的神色微微一动。
这是一具已经妖化的身体,虽还能看出人的模样,可却已经没了人的意识,宛若行尸走肉。
娄弦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不关心杨老爷变成什么模样,她只是有些遗憾,魂珠不在他身上。
“不是被附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唐渡眉头紧锁,目光依然停留在杨知府身上,“府上可有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怎么和这女子问了同一个问题。
杨轩看了眼娄弦,如实道:“府上已经许久没有买奴仆了,自从父亲生病后,也未有什么人登门。”
“那便是有妖物藏匿其中。”唐渡声音笃定,所思的眼神在杨轩身上停留一滞,后又很快挪开,“杨老爷中邪恐怕和风水无关,我们先出去吧。”
和风水无关,莫非真和妖邪有关?
杨轩将门阖上,着急道:“娄姑娘也是这么说的,莫非府中真藏着我不知晓的大妖?”
唐渡再次将目光转向娄弦,意有所指道:“杨公子,对不明来历之人需得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
青年神色淡漠,如玻璃珠透明的眼珠淡淡落在娄弦身上,眼睫半遮,疏离而又清冷。
明明是谪仙般的人儿,偏偏这个语气,实在有些不太客气。
娄弦低低一笑,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单单做给别人看:“唐道长倒也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么,是独善其身的凉薄客,并非一路人。”
最后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并非一路人。既然是不同道上的人,说再多也无用,有这个闲聊的功夫,不如赶紧将那妖物捉出来。
唐渡嘴唇抿了抿,再未说话。
杨轩不知二人先前认识,可他不是迟钝之人,多少也看出了两人有些不对付,遂缓解了氛围道:“二位,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我命人收拾两间厢房又叫下人安排些吃食送到屋里,今日好好休息一番,如何?”
“多谢。”
“有劳。”
二人异口同声道。
……
游廊上的灯笼散着昏黄光晕,有几个丫鬟提着灯疾步走过,光晕拉长排排身影,最后消失在转角。
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此刻在浓重黑夜的笼罩下,小院安静如墨。
娄弦和唐渡的屋子相邻,只有一墙之隔。屋门紧闭,谁也不打扰谁,此时两人屋内的灯都亮着。
夜风从窗隙吹进,油灯上的火苗晃晃悠悠,娄弦躺在床榻之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腿架在另一腿膝盖,姿态惬意又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