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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五章 好看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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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春风未歇,校园开始热得不讲理。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学生作品选,《我们这一代的模样》《青春的风是热烈的》《致未来的你》,陈瑶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额前一缕碎发被风轻轻吹起。

她早前的小说引起的风波在小江回家后就告一段落了,原本是她的小说引起少年的模仿离家出走,到后面变成离家出走的少年遇见从战场回来的老军人听了一肚子的先烈的故事,一样的最后还是有自媒体宣传这个事情,但陈瑶庆幸小江遇到了带领国家独立强大的路程里,最伟大的人。

早前因陈瑶小说引发的舆论风波,随着少年小江平安归家逐渐平息。

事件起初源于小江模仿小说情节离家出走,到后面变成离家出走的少年遇见退役老军人,听到大量关于革命先烈的亲历回忆,使事件舆论重心逐步由“青少年模仿风险”转向“代际之间的历史对话”。

不过陈瑶也没有再关注这个事情,她逐渐恢复校园的生活,连跟妈妈之间似乎都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晚饭桌上,摆着两碟菜,一盘蒸鸡蛋,还有一碗绿豆汤,汤面上浮着些皱缩的莲子。

陈瑶坐在餐桌一端,宋巧燕坐在另一端。电视开着,没有人看,新闻女主播在播报交通事故数据,声音被压得很小。

“鸡蛋羹有点老,下次我少放点水。”宋巧燕说。

“嗯。”陈瑶舀了一口,没说话。

厨房里刚炒完菜的油烟味还没散干净,窗台上的塑料帘子晃了几下,灯光映出一圈浅黄的阴影。

“你这几天……休息得还好吗?”宋巧燕试探着问。

“可以。”陈瑶没抬头,汤匙搅着碗底,勺子在瓷器里发出轻响。

宋巧燕又停顿了几秒,把筷子搁下,双手交叠在桌面,“那篇你写的东西,我也看了。”

陈瑶这次抬起了头,眉眼没有起伏,只是眼神稍稍定住。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宋巧燕声音放轻,“开始会生气你写的这些,别人家的事情总归没必要去管。” 注意到女儿的表情,她的语速加快,“但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想说这些。”

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老写这些讽刺的,写实的内容了,但后面这些,为了今天的饭吃的舒坦些,宋巧燕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

空气像忽然被放慢了速度,电视里切换成了天气预报,地图上飘着小雨图标,主播还在说“局部地区有小幅降温”。

“你还生我气吗?”宋巧燕问。

陈瑶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什么也没说。

“你小时候作文里也老写这些。”宋巧燕笑了笑,“什么‘我和妈妈的战斗日常’‘阳台的监狱’‘我家是哑剧’……老师还打电话来,说你是不是在家受委屈。”

那些更讽刺的话题,宋巧燕没有再提。

“你那时候说得很好听,”陈瑶开口,语气平静,“‘那是她想象力太丰富了’。”

宋巧燕怔了下。

“我后来也信了。”陈瑶补了一句,像是一种比责怪更安静的陈述。

“我那时候不是……”宋巧燕想解释,却忽然发现没有一个准确的词能概括她那个时期的状态。是焦虑,是疲惫,是单亲家庭里父母角色混在一起的混乱,还有一些“就这么过下去”的麻木。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坏。”陈瑶轻声说,“可你也没听。”

“我听了……”宋巧燕下意识反驳,但话一出口,就泄了气,“可能……听了,但没全听懂。”

两人都沉默下来。

“你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胡话里老说什么‘我没说错’‘是他先的’。”宋巧燕低头盯着碗里的汤,“那天我陪着你坐在医院走廊里一晚上,就那么看着你出汗、醒来、又烧糊了。我想说点什么,可我不知道从哪说起。”

“你没说。”陈瑶淡淡道,“你只说‘再这样我就不给你买画笔了’。”

“我不是……”宋巧燕咬了咬牙,压低声音,“我那时候太怕你出事。怕你出事比怕你怨我还怕。”

这句话让陈瑶眼神动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宋巧燕也并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种“沉默合谋者”。她其实只是一个应激过度的成年人,面对孩子的痛苦时措手不及,索性用管教来压住所有复杂情绪。

“你现在……不写了?”宋巧燕试探着问。

“可能还会写。”陈瑶说。

“还会写那些?”

“不是那些。”她语气平和,“是别的。”

“别的?”宋巧燕没反应过来。

“不是为了对抗谁。”陈瑶勺着汤,“只是因为我还在想。”

宋巧燕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点陌生的敬意,也有一点仍未消化完的迟疑。

饭后,陈瑶站起来收碗,宋巧燕起身拦了她,“我来吧,你累了。”

“我不累。”

两人像在重复某种早年的分工协议,默契又别扭。

洗碗时,厨房有点闷。陈瑶洗完手走出来,看见宋巧燕还站在客厅门口,像是想说什么。

“你以后写什么……可以给我看吗?”她小声问。

陈瑶愣了一下。

不是质问,不是审查。那声音里有一点,她说不上来的东西,像是一种重新敲门的姿态。

“可以。”她回答,声音也低,“但不一定每一篇都让你舒服。”

“我知道。”宋巧燕点点头,“可你说的时候……让我知道你还在说话就好。”

窗外下起了小雨,楼道的灯一闪一闪,像一只踌躇的眼睛。

她们谁都没有拥抱,但那晚,屋子里有一层不太明显的、终于不再需要防守的安静。

……

陈瑶继续写作文,是作文,她可能是接受了这个年纪只写作文。

她的作文本被老师钉在黑板旁的通知栏里,一张红色A4纸上,标着“重点推荐人选”五个字。原因不是她语文成绩特别好,而是她“经历多、文笔真、有情绪张力”——这是备选指导老师给她下的定语。

本周作文比赛题目是《新时代女性形象》,要求结合“生活经历”与“青春榜样”,用“积极语言”表达“女性之美”。

指导老师说:“你可以写你妈妈,单亲妈妈养大女儿不容易;也可以写你自己,最近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你从情绪波动到自我克服进行叙述,也是很感人的成长。但是你写的不要太沉重啊,字里行间要有希望感。记得,别太自我。” 老师还是没忍住叮嘱她。

陈瑶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句话:“你可以讲苦,但最好讲得甜一点。苦味太重,不好卖。”

她把作文本翻回自己面前,一页白纸落在她眼前,她拿起笔,写下第一句话:“我妈起得很早,一开始卖包子养我上学,现在是清洁城市换取报酬养活我。她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榜样。”

写完这句话,陈瑶愣了一下,其实那不是她想说的话,她想在作文里看清妈妈的辛苦,摩擦,痛苦,但写“他们想看的话”,才是需要的作文。

陈瑶盯着这一行字,忽然觉得自己像某种被剪好的模板,她懂得怎么写得漂亮,怎么打动评委,怎么写出“苦尽甘来”的质感,但她不知道——她现在还能不能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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