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莹要去美国读书了,今天就走,你家散打馆不是在师大那边吗?你帮我把这盒车厘子带过去给她,有时间的话,再帮她搬搬行李,如果她眼眶红红的,就什么都不要问,她昨天说很舍不得大家,你一问,又要把她惹哭,哭了你应付不来。所以城城,你只用把车厘子给她,帮她搬行李,送她到车站,可以吗?”
“可以。”伏城接过车厘子,再迟钝都察觉到了里面还有些别的东西,“学委,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玫瑰揉揉鼻子,又咳嗽两声,眼尾红得发颤:“我有点感冒……我是来买感冒药的,传染给星莹就不好了。”
“高材生呢?他也不在?”
“他在准备考研,很忙。”
陈慰不是没问过,但星莹不想让大家知道,就只告诉了玫瑰,求玫瑰帮她保密。
玫瑰跟陈慰讲的是:不用担心,星莹决定先休学一年,等妈妈病好了,再直接去美国。
不知道陈慰信了多少。
感觉到伏城的情绪也不是很高,玫瑰强撑起精神逗他:“别板着脸了,说不定这是你跟星莹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什么新仇旧怨都得笑,知道?”
于是星莹在离开古南街道之前,有幸见到了全程绷着脸,却努力微笑的伏城。
伏城把三盒车厘子塞给她,没多问一句话,替她扛起行李,送她到车站,笑了一路,星莹问:“你不累吗?”
“?”
“我说你假笑的不累吗?刚认识那会儿你那么凶,就像个混社会的二流子,还好有玫瑰姐姐保护我。”
“初中生。”
说的是伏城对星莹的第一印象,星莹听懂了,她红着眼睛噗呲一笑,偶然闪现的花瓣形门牙可爱动人,“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抢我写真,现在想想,是因为玫瑰姐姐吧?以前我一直没懂玫瑰姐姐美丽之外的另一种气质是什么,这两天我懂了……所以呀,我今天认真叫你一声大哥,希望大哥在陈慰学长到不了的地方,要一直保护玫瑰姐姐,好不好?”
星莹眼神真挚,而伏城终于成功地笑出了他的虎牙,点头答应了她。
冰箱里的烟快抽完了,果酒喝完四坛,小织姐还是没有回来。
饭做得难吃,玫瑰索性能不吃就不吃,其结果就是玫瑰捂紧胃蜷在床上疼得冒虚汗,辗转到后半夜脑筋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她捏紧手机,忍着!忍不住了,想给陈慰打电话……想想还是算了,她不想让陈慰分心……
床尾的玻璃罐在湿漉漉的月光下泛起骨骸般的荧光,玫瑰从床上爬起来,拧开玻璃盖,不管是安眠药还是止疼药,剥开几粒直接干咽下去,又倒回床上,躲进被子里蜷成小猫的姿势,只想药效快点发作……
葵退会了,宋小织专门打电话跟玫瑰讲这件事情,连破茧协会的会长都感到很突然,毫无预兆,提交了退会申请,就再也没联系上。
“所以葵算是‘成蝶’了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破茧协会的最终目的,是帮助小茧们成蝶,但说到底起的只是辅佐作用。协会成立这么多年以来,历经痛苦挣扎最后重生的占多数,但也不乏于茧中自缚,最后灭亡……成蝶与否都是小茧们自己的选择,协会也无权干涉。
“我知道了。”
玫瑰挂断电话,把脸按在冰凉的玻璃上,一注注雨水从她眼底蜿蜒滑落,因为距离的问题而变得模糊不清。
她在思考,或者说是想念,想念两年前在协会里遇见的葵:真是个怪小孩。在所有小茧都或多或少想要寻求外界帮助,想要走出去看看太阳,想开始新的生活,唯独葵对什么都无所谓,好像根本不在乎脚下站立的是不是足以吞没她的泥沼,抑或就此被吞没,她连挣扎,都无所谓挣扎。
但玫瑰又确确实实听到了,葵在求救,尽管她本人半个字都没提,可荒漠是存在的,密林也是,冰天雪地里葵自沉冰窟,丢掉了所有生命值……葵在放弃自己的生命和价值,沿路所获得的一切,都会在某个瞬间,被她毫不犹豫的抛弃。
玫瑰就在葵旁边,目睹了好多次。
后来玫瑰说:把武器、食物都给我吧,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我会在这个世界保护你,不用你背负别的什么。
葵缓缓打出一个“?”。
“如果你还想继续听我讲小福,就按我说的做。”
葵把一切都抛给了玫瑰,以后只专心收集向日葵的种子。向日葵的种子不可再生,葵‘放弃生命值’的次数,明显减少。
直到葵说:我不想走了。
玫瑰隐约看到了曙光,在她20岁的前夕。
协会里的小茧不少,可只有葵是玫瑰最想帮助、最盼其成蝶的那个,感觉上那么相似,只要能救得了葵,就好像她也能救得了那个15岁的少女,看她们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现在葵消失了,玫瑰在‘B612’地图里游荡,永无乡也好,图书馆也好,刚落成的小楼与玫瑰花海也好,向日葵依旧跟随太阳的东升西落而由东转向西,一切平静如往昔……
玫瑰不相信,葵真的不会回来了。
为此,她在游戏里挂了两天,第三天是她跟葵约定,每周都要上线的那一天。
时间走过24点,葵没有出现。
玫瑰翻到上次给葵寄过快递的那个号码,打过去无数遍,都显示空号,玫瑰不甘心,指尖长久地滞在那串地址上,是很远的一座沿海城市……她打开地图,查路线,在凌晨一点,买了早上五点半的火车票。
她要去找到葵。
疯狂的念头,疯狂的行为,玫瑰却惨青着脸,在屏幕面前笑了,她只是想确认,葵有没有成蝶?宿命是否真的无法违抗?她是不是失败了?
玫瑰一夜没阖眼,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她在三点下楼,静坐在花店的黑暗里,起身时听得‘啪’一声响,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玫瑰摁亮手机,走过去,是一枝枯萎的向日葵,原本被晾在竹竿上,晾成了干花,没有缘故就突然掉落,摔掉了几片花瓣。
想再去一次‘B612’的念头,突然袭上玫瑰的心头。
繁星满天,图书馆顶上幽幽亮起一盏灯。
玫瑰推门进去,馆内空无一人,她顺着楼梯盘旋而上,最顶上有间小阁楼,用铁门焊着葵的密室。
出于尊重葵的意志,玫瑰从来没有进去过,但……如果葵选择了抛弃‘B612’,密室作为被抛弃的一部分,那她可以进入。
玫瑰拿出铁镐,破开铁门,走了进去。
一块白桦木告示牌,首行是她留下的醒目的大字: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间隔一行是葵最后的答语:告辞。
一种来去无牵挂的洒脱感?玫瑰指尖用力,一大滴泪砸在屏幕上,放大了‘告辞’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