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说归重这头。他跟着凰族侍女拐过两个弯，眼前景色忽而豁然开朗——神帝是贵客，凰族特意腾出领地正中的最大主屋给他居住，就在正殿的后方。

“太子殿下，您请进，陛下正在里头等您。”侍女在庭院外就停下了，躬身示意主屋正门的方向。

归重没有立刻抬脚。他瞥了一眼前方金碧辉煌的屋顶，又瞥了一眼院子里那棵极粗极高的梧桐木。精魄丹凰就悬在树顶上，熊熊燃烧的红火将视线所能及之处都染上了一层晶莹的浅红。

明明是很美的景色，但他只能联想到前世自己将死之时眼前所蒙的血雾——

动手的是简亦心，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幕后之人则是归正扬，他喊了许多年的父亲；

这俩人刚刚通过气，现在正是开始联手坑害他的时候……

思及此，归重在心里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虚掩的大门。

已经换了常服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研究堂前悬挂的巨幅书法竖轴。听到动静，他回头微微一笑。“重儿，你来了。”

归重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听到对方昵称时心底瞬间生出的恶寒。“父亲。”他草草一拱手，“您找我有事？”

像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归正扬愣了一愣。“我们也许久未到凰族这边来了，”他慢慢地道，“我还以为，你或许有些旧要叙。”

……叙旧？和谁叙旧？

归重暗自皱眉。

和温淡？谁不知道他俩从小看对方就不对付？

和归正扬谈温淡？得了吧，他的好大爹巴不得他俩成不了！

“不过旁人的几句戏言而已。”归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我没当真，太女殿下应当也没有。”

闻言，归正扬眉间隐隐透出了些许不赞同。“你母亲可不是这么说的。”

见他如此，归重心里又是一声冷哼。还在演？“母亲那头，我已与她谈过。动之于情晓之于理，想必她不会固执己见。”实际上神后要顽固得多，但为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必须先这么铺垫。

归正扬果然蹙起了眉。“如此……”他沉吟半晌，仿佛很是为难：“那你对温淡从人界带上来的青年男子怎么看？”

“……哪位？”因为早有准备，归重的一脸懵演得十分到位。“儿子确实听说了这件事。可太女殿下没有介绍，儿子至今还没能把人对上号呢。”他又装了一会儿回忆的模样，“宴席上眼生的青年男子倒确实有几个。”

归正扬无法，只得把简亦心的外貌形容了一番。

“噢，就是他？”归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远远看着的话，太女殿下眼光还不错。”

这话是纯粹的阴阳怪气，讽刺简亦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有一身皮囊能看。

但归正扬以为是简单的客气，跟着叹息一声。“今日叫你来，正是为了此事。”随后，便一五一十地将简亦心是他私生子的事情说了。

归重面上装得震惊无比，可心里的冷笑就没停过。这个故事版本和他之前听过的相差无几，就是剥离记忆下界历练、偶遇之前恋人、醉酒之后春风一度、现在才知道有个孩子的拙劣剧情。上辈子的他真的信了，简直傻得可以。

“那要怎么办？”他假装震惊到无措，“父亲可要将弟弟认回来？”

归正扬本来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听了这话却差点哽住。“左右是不光彩的错事……”他轻咳起来。

归重当然知道对方看重脸面，绝不会将私生子这件事到处宣扬；就算在他输得一塌涂地的上辈子，简亦心也只成为了归正扬的义子而已。“那总不能让弟弟一直流落在外，”他故意顺着对方的意思提出质疑，“他在人界长大，境界进展还这么快，必然吃了不少苦头吧？”

虽说归正扬确实想要个台阶下，但看归重这么容易就递过来，他多少有些犯嘀咕。“我确实想要补偿他。”他语速极慢，同时眼睛紧紧盯着归重，不能说没有试探，“但我已经对不起她们母子俩，不能再对不起你们母子了。”

呵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归重面上持续装作焦急的模样。“父亲，您与弟弟二人，总归是血浓于水。他如今已经登上神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依儿子看，您大可将他认为义子……”他顿了一顿，“至于母亲那头，我去劝劝。”

不知为何，明明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可真由归重嘴里说出来，归正扬就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重儿，你不怪……父亲？”

“所有人都知道，下界历练时，前尘往事统统都不记得。”归重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您只是犯了无心之失，儿子为何要怪您？”

“如此……那是极好。”一切都朝着预计的最好方向而去，然而归正扬那种不得劲儿的感觉愈发明显。“重儿，你放心，太子之位仍是你的，谁也越不过你去。”

又听到前世同样的大饼，归重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父亲多虑了，儿子从未担心过此事。只有一件……”他故作迟疑。

“什么事，你说！”归正扬赶忙追问。

“就是……”归重又装了一会儿内心斗争，随即跪了下去。“儿子已有心悦之人，请父亲允我娶扶摇为妻！”他声音响亮。

归正扬也曾暗示过奉扶摇会撮合他俩，但他那么说只是为了挑拨离间，故而现下真的愣住了。“你要娶她……为妻？”

“是。”归重的回答斩钉截铁，“儿子此生只认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