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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意明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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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今日才是头一次回府,府中下人怕还未认全,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都见见吧?免得他们还不认得主家。”

付轻舟心想反正她以后极大可能不会来第二次了,这流程完全没必要,嘴上推拒道:“我什么也没准备,还是算了吧?”

“姐姐只管坐着就好,什么也不用做,更不用准备什么的。”

他话音一顿,忽然又改口说:“不过姐姐说的是,今日毕竟匆忙,姐姐若是不喜欢,那还是……”

是他满心以为今日算是与姐姐有一个真正的家了,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轻舟姐姐是他的家人、他太过忘乎所以,希望今日的一切都能完美无瑕,按照他的设想发展下去。

只怕是他想的太美了。

这未免太得寸进尺了,他暗暗告诫自己切莫舍本逐末,还是应该一步一步慢慢来,做好了姐姐会拒绝他的准备。

他的话没说完,付轻舟却突然变了主意:“ 我细想了一下,你是好意,说的也有道理,那还是见一见吧。”

她不过随口应下,却见对方愣了一下,眼眸瞬间明亮起来,盛着明晃晃的喜色。他甚至没顾得上掩饰他的腿疾,快步向厅外走去,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一队人便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他们整齐地立在庭下听候吩咐,没再上前。

付轻舟扫了眼底下,估摸着应该有近二十号人,不禁有些咋舌:宫里都传他权势滔天,奸恶骄奢,但这么一看传言似乎有夸大的成分,又或者说他还挺低调的。

付轻舟不知道哪种可能性更大,她移开了视线,却发现身旁突然多了个人,管家冯远不知何时站在了离她不远处,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的东西她看不真切。

她的目光终于回到了江瑞身上,用眼神向对方询问。

江瑞微微侧身,轻声对她解释着。

喔哦,银锞子,赏银来着。

她此刻都不知是该用细心周到来形容他,还是该说他早有预谋,亦或者两者都是。她冲他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冯远先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那些下人便一个个走上前来介绍自个——但说是介绍不如说是在对主家拜早年,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层出不穷到甚至可以出本吉祥话大全。

付轻舟已经听到麻木。

她面带微笑,手指机械地将银锞子发下去,表面上是一派和睦,可对他们的介绍却丝毫不入脑。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只将眼前的一切当作是走个过场,左耳进右耳出,甚至还能抽空观察小福的神情。

她方一抬眼,猝不及防撞入一道视线中,显然对方一直在看着她。

他的神色很好辨认,是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温柔,不掺其他任何,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不可否认,她是有一瞬的动摇,但也只有一瞬。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的脚步只会向前,任何东西都不能令她为之停留。

她立刻移开视线,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

她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他从小得不到的、憧憬着的,现在都尽在他眼前,她觉得她和那些下人更像是戏台上的提线人偶,不过是在顺着他的心意出演,演一场他想要的姐弟友爱、温馨圆满,去填补他被人践踏的童年。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她当年不也是想在他身在找到童年的影子吗?甚至眼前的一切也曾是她想要得到的。

可为什么他就不能只对她有亲情呢,为什么就非要对她怀有那样的心思……

她从小性子就很执拗,任何感情都要求绝对的存粹,容不下一丁点瑕疵,一旦她想要的感情变质破损,她情愿全部抛弃也不愿意将就,更不愿意维持假象。为此她的生父没少指责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无情的冷血动物。

可她的性格永远也不会改的,比起接纳她更擅长先发制人地将一切丢弃,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早年她的父亲作为一个上门女婿,还算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那时是童年的她以为的他们家最幸福美好的一段时光了。可后来外公去世,她的父亲在把控公司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出轨、家暴、精神打击,最终逼死了妈妈,人渣属性暴露无疑。

可他偏偏又道貌岸然,说什么舟舟毕竟是他的女儿,父母的事与小孩子无关,依旧在她面前扮演着好父亲一角。她只觉得作呕、虚伪,他放弃了好丈夫的角色,难道还想在她面前扮演什么“虽然是凤凰男但也是一个好父亲”的人设吗?

于她而言,那就是彻彻底底的背叛,她接纳不了变质的亲情,只觉面目可憎。

她情愿让这段关系彻底断裂。

她原本可以只把他当成亲人,不去防备他这个反派会不会对男主不利,可她心知感情是个不确定因素,她不能铤而走险地把男主的安危放在反派的一念之间,最好的答案是她必须要远离。

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她的心思浮浮沉沉,终于陪他演完这场圆满戏码,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大晟的宵禁是在二更之后,他们出来得早,现在夜市还未闭市,尚算热闹,付轻舟状作好奇地半掀起帘子向外望去,目光在那些摊贩上流连,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

“今日赶了些,未能叫姐姐尽兴,等姐姐以后出了宫若是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逛。”

以后出了宫?

她是准备出宫,但和江瑞的话应该不是一个意思吧?

他是在试探她?

听到身侧人的话,她轻摇了下头,嘴角的笑意淡去,只见她放下帘子端坐回去,声音平淡:“我只是很久没见过这寻常人间烟火罢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以后我都可以陪姐姐去看。”他固执地答她,声音很轻却坚定。

“姐姐如若出宫,我们可以像寻常姐弟那样生活,姐姐想做什么都可以。”

两个漂泊无根之人,依偎着组成属于他们的家,一直生活下去,简简单单、寻常平淡,抵得过他所得到的一切权势。

他说得认真,付轻舟忍不住偏头凝看着他,她试图从中解读出什么来,半响才开口:“那得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她是准备出宫,但她并不打算让小福知道这件事。

江瑞摇头,声音笃定:“不会太久。”

“最迟明年夏。”他向她解释:“届时贵妃诞下皇长子,是普天同庆的喜事,陛下必然大悦而行赦封赏,至此我会为姐姐打点关系,想要出宫并未难事。”

听得出来,他将她纳入了自己的计划之中,每一步都替她细细筹划。

他说话时一直注意着姐姐的神情,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皱眉的势头,他立即停下话语,关切问:“姐姐不想出宫吗?”

“不是,我……”付轻舟卡了一下壳,问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你怎么会想起出宫这件事来了?而且你怎么就确定娘娘这一胎会是皇长子?”

这是她第二次从小福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术了。小福又不能未卜先知,他怎么就能肯定一定是男婴呢?

蒋娉云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要这个孩子是皇长子——他需要这个孩子来做皇后的筹码。

在皇帝的计划中,无论如何贵妃诞下的只会是皇长子,且皇长子势必要由皇后抚养,而至于贵妃是难产而亡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病故那全由“天意”定论……

江瑞深知:于皇帝而言,贵妃也好,她腹中胎儿也好,什么皇室血脉也罢,皇帝全不在乎,那都是他保护皇后地位的棋子罢了。

姐姐,原谅我无法对你据实相告。

江瑞知道姐姐与贵妃算是好友,可碍于立场,他却无法告诉她真相,只能隐晦地提醒道:“我哪敢笃定呀,我是说贵妃恩泽深厚,怀的又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自然看重。他曾私下里同我透露若此胎为男,欲册太子,抱养于皇后膝下,其贵非同一般,那时必定会大肆封赏赦免……所以我私心自然是希望是位皇长子。”

若册立太子,那确实是能普天同庆的喜事一桩。

付轻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身侧的人又小心翼翼地问她:“那姐姐是怎么想的?姐姐方才还没有回答我。”

一转回这个话题,付轻舟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无名火,忍不住哂笑:她怎么想似乎并不重要吧,某人似乎已经把答案预定了。

不过没关系,她也预定了他们的结局。

她不答反问:“你想我出宫?”

她是在问他原因。

他微微一怔,敛下眼眸,避开了她追逐而来的探究的目光,声音却是柔和的,似乎在说的不过是再平淡不过的小故事:“从前,在我被人如草芥般践踏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往上爬,再不要被人定夺命运。”

“你做到了。”

付轻舟自然想起他刚进宫时的遭遇,心头的无名火散去了一些,语调随之和缓下来。

“可姐姐,我以为我有了这些权势,就能守护我所珍视的,但直到那日姐姐被皇后刁难,我却无法光明正大地替姐姐报复回去,我才明白:皇权之下,我们都不过是蝼蚁而已。”

“我想宫墙之外,姐姐或许不会有那么多束缚,会更自由,另有一番天地。”

付轻舟先是一怔:不是,你原来还打算报复回去呀?随即却是心情复杂,一丝苦涩滑过心头——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那样的理由出乎她的意料。

触动是有,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再谈吧。”

不是拒绝不是接受,是把这件事搁置起来。他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好。这样重要的事是该深思熟虑才对,怪我太唐突了,等姐姐想好答案后再告诉我也不迟。”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当然,如果姐姐想继续留在宫里,我也绝无二话。”

付轻舟点点头,没再接话,气氛渐渐静谧。

就当她是在搁置吧,搁置到她离开,他自然能够明白。

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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