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赵衍川却摆手制止了他。
朝安惊疑不定,
“喏…”
终究只能退下。
赵衍川低头凝视着怀里的人,眼神复杂。他咬得那么用力,仿佛恨不得生生咬下一块肉去,赵衍川手指上很快就是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这厢,黄院判手上不停,复又在另一侧腰际扎下金针。
赵衍川只觉怀中的身体战栗得厉害,他无法,只得粗笨而轻揉地,一遍又一遍轻抚着沈曦岚单薄的背脊。触手却尽是湿滑粘腻的冷汗。此刻才发现,沈曦岚背后的衣服早已是湿透了的。
很快,沈曦岚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胸膛也不再起伏,复又恢复成一片死寂的平静。
赵衍川心下一惊,
“太医!”
他忙唤道。
黄院判忙上前,翻开沈曦岚的眼皮看了,
“陛下,沈庶人无碍,只是复又痛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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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黄院判疲惫不堪,撑着身体作揖,
“陛下,皇嗣暂且是保住了…”
赵衍川却只是低头望着沈曦岚,那人汗涔涔的惨白脸颊上,贴着凌乱的鬓发。赵衍川伸手,为他细细拢到了脑后。
闻言,却只问,
“他何时能退烧?”
黄院判道,
“陛下放心,沈庶人眼下用了温和的药,虽见效需要些时辰,最晚到了卯时,发了汗便应无碍了。”
赵衍川这才点了点头,
“下去候着吧。”
黄院判松了口气,跪了安,带着众太医退了出去。
祝红一直守在外头,惴惴不安地等着消息。
朝安好容易抽身出来报了信,告知千岁已无大碍,将人好说歹说,劝回宫去了。
待他转身回屋,眼下两个新来的小侍女已去小厨房准备早膳和药汤去了。狭小逼仄的屋内,一豆残烛下,赵衍川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瞬,低头凝视着怀里昏睡不醒的人。
朝安心下叹了口气,躬身上前。
苦口婆心道,
“陛下,龙体为重,奴才求您去歇歇吧…”
赵衍川闻言,只默然不语,连眼神都不曾偏移一寸。
过了许久,却只听他问道,
“朝安,朕,是不是错了?”
语气中,竟是难得有了几丝颓败。
朝安心下咯噔一声,脸上赔笑,
“陛下是圣明之君,哪里会有您的过错?”
“您这般说道,奴才听了,心里真是不安极了…”
赵衍川摇了摇头,
却是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罢了,你也退下歇着吧…”
“陛下您…”
朝安还欲再劝,
“朕自是省得的,你下去吧。”
朝安见他面上坚定,只得行了礼,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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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时辰,沈曦岚果然发起汗来,整张脸都烧得通红。
双眼扔紧闭着,却断断续续地说起胡话来。
“沈曦岚,朕在这里…你要什么?”
赵衍川见他口中喃喃,却是微不可查的。
情急之下,只得俯下身去,倾耳去听。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在那破碎的,断断续续地呓语里听清了。
“昆仑…”
“昆仑…我好痛…”
那一刻,赵衍川如遭雷殛,
他盯着那依旧全然不知的人,只觉从心底深处,都生出一丝绝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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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外头,太医们劫后余生,都纷纷恭维黄院判医术高明,堪比华佗再世。
“是呢,”
一个中年太医压低了声音,
”那废后的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保到七个月都已是奇迹…”
“更何况…这次还遭了这般毒打…”
“啧啧啧,你是没看到,要我说,皇贵妃娘娘是真狠,废后的身后,从背上到大腿,就没一处好的皮肉…”
“唉,多亏了院判大人妙手回春,不然吾等今日怕是要给废后陪葬了…”
“咦?院判大人?院判大人哪里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黄院判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人群。
他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下,却是满身颓然。
他盯着自己的手,那双向来只治病救人的手,下一刻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金针入穴,哪里是什么妙手回春……
这分明,是生生折了母体的寿数,才堪堪保住岌岌可危的皇嗣啊…
谁也不知道,此后废后终生,便是缠绵病榻,再难保四十岁年华无虞了……
昔日沈相所托,皇后所赐....都于今日被他尽数辜负。
负罪感劈天盖地袭来,
这位德高望重的院判终于掩面,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