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成孕者,若非母体性命有碍,胎儿决计不会轻易受影响。
而眼下,沈曦岚却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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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衍川坐在一旁,却一时竟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他看着一屋子的人们进进出出,那黄铜的脸盆盛着清水端进来,又很快被染成一盆一盆的刺目的腥红色端出去。脸上却有些愣然…
虽然年少时便随军征战雁北,见识过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但眼前满屋的血腥气,却熏得赵衍川一时之间有些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小侍女又一次端着满是血水的铜盆准备出来倒了,她掀开蓝布白花的旧布帘子,悄悄抬头看眼天空,只见西边的残阳如血,已是日薄西山。透过那破败的窗户纸漏进来,照在人身上却是一丝温度也无,只觉愈发冰冷。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汇…
苟延残喘…
让人无端联想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废后…
待反应过来,小侍女忙不迭呸呸呸暗啐,不敢再想,将污水随手一股脑泼到院子里,又转身将铜盆里盛了干净的热水,小心翼翼端回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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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拿了细竹板,将沈曦岚的十指断骨处仔细固定好,又拿了纱布一层一层重重地覆上去。
“能不能治好…”
赵衍川死盯着那紫胀的十指,突然哑声问道。
那年轻太医正仔细包扎着,甫一听到声响吓了一跳。
只因皇帝陛下自进来以后,便一直默然僵坐一旁,更不曾出声过问一句……
那太医好容易回过神来,却见他面露豫色,这才作揖道,
“回陛下…沈庶人十指尽粉碎而断…”
“额…纵使断骨再续…”
“恐日后…也难作精细之举了…”
可是,他还记得…那人曾经…分明那么喜爱…抚琴…
赵衍川一时竟有些难以接受…只觉心头被堵得慌……
却听那太医复又续道,
“便是伤愈之后…每逢阴雨天气…只怕…关节处会疼痛难忍…”
他说完,便垂下头去,不敢打量皇帝陛下此刻的脸色。
良久,才听得皇帝陛下似有些疲惫的声音,
“知道了。”
“你继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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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屋子里愈发阴冷起来。
纵使摆了好几个大火盆,床上那人的手脚却依旧是冰冷得吓人。
然而很快,这冰冷变成了骇人的滚烫,连鼻息都开始骤然变得粗重起来。
“曦岚…”
赵衍川不住轻声唤他。
“曦岚醒醒…”
眼神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慌乱。
他忙伸出手去,就要去抱他,
“陛下!沈庶人身上有伤…”
然而皇帝陛下已经将人连人带被抱入了怀中,也不管被子上,方才那人连药带水一起吐出的秽物沾染上了明黄色的龙袍……
黄院判只得就着这个姿势诊脉。
“究竟如何了?”
赵衍川双目中隐约可见血丝。
黄院判却道了声,
“陛下恕罪。”
他请一旁的侍女掀开沈曦岚身上的锦被,又将衣摆也翻了上去。
众人这才看到,明明之前好容易才止住了血……眼下,废后雪白的亵裤上,却不知何时又被泅染得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众太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脑子里嗡地只剩一个念头,皇嗣危矣,自己的脑袋只怕也要保不住了……
赵衍川死盯着那片刺目的红,只问,
“能不能保住?”
黄院判心下叹了口气,作了一揖,垂首得更低了,
“老臣竭力一试,或还有五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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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来长的金针,在火上炙烤至红烫。
淬了一旁的玉碗里漆黑的药汁,发出滋的声响,便是一缕白烟袅袅。
沈曦岚的衣摆被掀了上来,露出雪白浑圆的腹部。
他已怀胎近八月,肚皮紧绷得厉害,肚脐下方甚至出现了隐隐的细红纹。
而孩子感受到了母体的危险处境,正躁动不安着。
黄院判稳了稳心神,将金针对准沈曦岚腰间大穴,一点一点深深旋了进去。
“啊…”
一直以来,毫无动静的人立即因为剧痛而胡乱挣扎起来。
黄院判忙道,
“请陛下速速按住沈庶人,千万不可挣开了去!”
赵衍川闻言,揽过沈曦岚的背脊肩膀,禁锢在怀中。朝安牢牢按住了沈曦岚的双腿。
“曦岚,曦岚…!”
赵衍川低下头,一叠声急唤他。
沈曦岚闭着眼睛,眉间紧锁,似忍受着巨大的苦痛,那乌黑的羽睫如濒死的蝶一般颤动,苍白的脸上俱是冷汗,偏两颊因为高热浮起一片不自然的绯红,看着让人只觉不详。
病中人的挣扎纵使拼尽全力,看来也不过是微弱不堪。
赵衍川将他按着,不让他动弹分毫。
可是不管他碰到哪儿,他都觉得沈曦岚疼得厉害....
那长得怵人的金针终究还是稳稳地,一点一点深插进皮肉下面去了。
一指来长的金针,只留了小指甲盖长短的尾端在外头。
沈曦岚痛极,贝齿咬上本已血肉模糊的下唇,本已上过药止了血的伤处登时又一次被咬破开来,鲜血顺着唇角滴落下来。
赵衍川怕他真的咬伤了自己,伸手去钳他的下颌,迫着他松开了口。
正拿过锦帕欲拭去他唇上的血污,孰料,沈曦岚一张口,却是狠狠咬住了赵衍川的手指。
“陛下!”
朝安惊呼,忙要上前去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