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怜城赤裸地、贪婪而炽热地看着归青,眼神不肯移开分毫。
他轻轻地说:“好。”
——那么你至少该知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就算是要一颗心,我也会拱手相送。
我永远也学不会拒绝你。
因为我爱你。
*
归青既然开了口,沈怜城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做好。
可真的着手准备时,他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周舒云已经移民多年,为人低调,据说脾气也十分古怪,从来不见外人。他就算托了许多关系,一时间竟然也难以联系。
正在焦头烂额间,沈怜城猛然想起,周舒云开办的文创公司,似乎和沈家有过合作,家里甚至还有一张周舒云和沈睿的合照。
他为了归青,只得硬着头皮,走进许多年没有踏足的沈家大楼。
沈氏夫妇的斗争持续多年,最后以文漱月生病败退告终。文漱月本想通过沈怜城继续夺权,可一来心灰意冷,二来到底心疼儿子,见他不愿意,只好作罢。
当他走进董事长办公室时,沈睿也是微讶,旋即冷笑着说:
“回来了?在外面野够了?”
“我有事找你,”沈怜城自动忽略他的讥讽。他把文件放在桌上,“帮我办成这件事,什么条件都随你开。”
“又是为了那个归青?”
沈怜城沉默了片刻。
“……是。”
沈睿勃然大怒,将文件狠狠掷到他身上:“我看你真是疯了!”
“是又怎么样?”沈怜城见他义正言辞的嘴脸,只觉得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指责自己?
“不愿意就算了。”他一脚踢开文件夹,冷冷地瞥向沈睿,抬脚就走。
他也是昏了头,居然想和他扯皮。索性他并没抱有太多期待,准备出了大厦就实施planB。
沈睿却叫住了他。
“既然你觉得自己有本事,那我就以成年人的方式与你对话。”沈睿敲敲桌子,“谈谈吧,用你在商场上的手段。”
沈睿这样说,沈怜城反而有种公事公办的坦然。
他坐下来,根据准备好的材料侃侃而谈,沈怜城非常有经商天赋,将父亲的心思揣摩得七七八八,他给予的条件十分诱人,哪怕沈睿也无可挑剔。
沈睿沉默片刻,在沈怜城觉得已经无望的时候,他却叫来法务部的人快速拟定了一个合同,在商谈时,他提出了许多苛刻的条件,并且要求沈怜城接管一部分公司事务。
沈睿看似放权,实则用这种方式绑住他,让他以后老老实实,为沈家效力,顺便恶心一下文漱月,告诉她,沈怜城终究姓的是沈而不是文。
沈怜城明知沈睿的打算,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成交。”
“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男人向我低头,”沈睿敲打着合同,示意下属退开,“一步错步步错,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实在失望透顶。”
沈怜城面无表情。
从他决定出走的那天起,就早没了回头路。
他不无自嘲地笑:“是啊,有你这样的父亲,让我也很惋惜。”
签字的那一刻,沈怜城已经知道,他和沈睿,从此只有冰冷的商业关系。
走出大厦,沈怜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却觉得十分平静。虽然向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人低头,并付出一点失去自由的代价,但他觉得很值得。
归青从来没要他帮忙做过什么事,他仿佛从来都是一个孑然独立的个体,在归青那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被需要的滋味。
能有这样的幸福感,就算是前路坎坷,他也能鼓起勇气面对。
沈睿虽然对他有诸多不满,但在商言商,说到做到。四天后,周舒云的公司那边果然专程接洽,将他需要的画作连同证书一并交到他手上。
沈怜城哼着歌推开门,归青果然在星艺等他,身边还跟着阴魂不散的叶亦泽。
沈怜城笑容一敛,脱口而出的撒娇亲昵都咽回了肚子里。他像汇报业务一样,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将证书递给归青。
“很好,多谢你了。”归青认真端详半天,在沈怜城欢欢喜喜的目光下,直接将放在叶亦泽手里。
沈怜城手一颤,失声说:“你……”
“小泽需要这副画,那天你问起,我就顺手让你办了。接下来的事小泽已经安排妥当,”归青神色自若,并未因为他的失态有何表示,“他对这些懂得更多,想必更加周到。”
沈怜城没想到他的一番努力,竟只是平白给叶亦泽做了嫁衣。
那他呢?他算什么?
“沈先生,”叶亦泽笑吟吟地打量着他青白的脸,“本以为是蕴川派人跟那边交涉,早知道是你出面,就不需要让你大动干戈,一件小事,我和蕴川三两天就可以办完,哪里要花费这么长时间?”
他吐吐舌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谁叫我依赖蕴川太久,有些习惯了,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想动脑子。”
言下之意,对沈怜城的付出竟然完全看不上。
沈怜城喉结一滚,咬咬牙,压下眼中突然涌上来的酸涩。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过,哪怕心酸得想要落泪,却仍要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只为了维护自己所剩无几的颜面,自欺欺人地撑场。
他的胸中好像有口血哽着迟迟吐不出来,呕闷欲死摧心断肠。沈怜城这才发现,原来他自以为的骄矜自傲,竟然一分不值。
太阳白茫茫明晃晃,洒进未拉百叶窗的房间里,将一干陈设漂得如同褪色,有种分不清天南地北的目眩。沈怜城脸色白如枯纸,像无端挨了一记冷硬耳光。他想起第一次和归青约会那天,也是这样灼热的日光,他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竟然将车钥匙忘在了车里。太阳毒烈地拷打着,他热得流下汗来,说别担心蕴川,我会解决好。
他说过很多类似的话,也想为归青做很多的事。
可就连让他珍惜自己这件事,他也办不到。
沈怜城突然想吐,痛痛快快呕出胸中梗着的淤血,呕出一团已经腐朽的心,说你看啊,我已经是如此不堪一击的人,何必再用这种方式打碎所剩无几的尊严?
可钝刀子戳心,毕竟是不会死的。
于是沈怜城咬着牙,强压下胸中沸腾翻涌的,将一腔心思都咽进肚里,脸上若无其事地扬起明媚的笑容: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