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房地上散落著許多機器設備與零件,看起來是御子柴賢太心血來潮,把塞在監控桌下的東西攤出來整理,不過整理作業已經閒置好一段時間,御子柴賢太似乎是又有什麼靈感,拿著幾個零件擺弄著,還把幾個過去組裝好機器拆開,摘走裡面自己需要的零件。
火花拉了一把板凳坐到旁邊看,「你在做什麼?」
她看到第一次見御子柴賢太時他拿的那台信號器,可以顯示出特定信號的位置,感覺這個功能挺好用,不過它現在也被開膛剖腹掏出裡面的器官。
「電磁脈衝機。」御子柴賢太說。
火花記得那是個極具破壞力的科技武器,沉默許久,瞥了眼地上散落一地的電子設備。
難道裡面儲存了什麼不可告人的資料在丟棄前要先報廢嗎?
「妳居然信了!當然是假的啊wwwwww!」
火花感覺御子柴賢太不放過每一個嘲笑自己的機會,因此通常都會在說話前根據個性計算御子柴賢太的可能反應,只不過在請教的時候做不到這一點,要想把問題問到位解決疑惑就必須坦承。
批評和刺耳的聲音,火花都不喜歡。有時候覺得煩了,內心已經規劃了一百套專為他設計的陷阱,火花又理智的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忍著!
因為御子柴賢太確實是個金礦。
火花面色如常,問他地上的機器分別都是哪些功能。
……
如果她當時知道三天前的那個問題會開啟機械課程的地獄馬拉松,可能就不會問出口了。
網路論壇不清楚,至少在現實生活裡,大概是沒人能和御子柴賢太聊這些,而當場展示發表所帶來的立即反饋,和隔了一層螢幕卻只有寥寥幾條留言也不同,造成滔滔不絕三小時不重複的介紹辭。
或許火花還應該在三小時結束後回答御子柴賢太那句:「喂,妳要學嗎?」的時候預知到,前方是條不歸路。但火花覺得這個項目很有用,於是答應了。
如果教官的教學態度能好點,火花應該會更有學習的動力,但如果態度好,那也不叫「教官」了。
因此,火花現在待在中庭,拎著小水壺蹲在盆栽旁澆花,在花花草草的圍繞下恢復備受批評的心靈。
難道是我不好嗎?
火花捫心自問,自己學的應該算快了,光這三天的內容如果列成教材,那應該到了第十章的部分,但對於那個天才來說,這個速度可能也就是烏龜爬。
「妳都不用自己摸索了,怎麼反應那麼慢!」
我是不用思考嗎!
火花再度把「坑死」御子柴列入待辦事項裡,腦中慢慢醞釀著陰謀。
要不乾脆把機房砸了然後回本家吧。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兩手空空的回去還不知道要被怎麼罰,而且以御子柴的能量,第二天就會把我真實身分掛出來網暴吧。只要造黃謠什麼的,就能輕易把一個人毀掉。
而那時的我得不到本家的輿論支持,也無法獲得在被挖出真實身分前將御子柴賢太處理掉的人手,但就算成功處理了,肯定還會被為養子復仇的辰宮晴臣和九頭龍智生窮追猛打,然後兩邊正式開戰,沒完沒了……
心累。
火花嘆了口氣。
這麼算起來,最近接觸的風雲人物裡,吳羽葵因為受歡迎程度所帶來的威脅完全是可愛的等級。
至於御子柴賢太……,玩的時候當然能玩的挺好,不管怎樣最後的氣氛都不會差到哪去,學習和競爭就不一樣了,立刻變了一副嘴臉。
教的那些東西確實有用,至少光是火花現在這半調子水平就能想到很多應用方法。
但這種方式(批評),我是不會感謝你的。
若是根據這點向他提出反應,那氣氛肯定會變得很尷尬,如果他因此撂挑子不教了也很難辦。寄期望於他人會反省上本來就是最不切實際的。
火花感覺,學會老師教的所有東西就是學生的本分,如果沒做到超出這個期待的實績就沒資格提要求。
三秒內解決問題……,感覺像是黑心企業慣老闆的要求,但在各種因素的權衡之下總要低頭。「進」了只能預見事情變得更糟,只能「退」,退到自己不舒服的角落。
所以我才討厭人際關係嘛,可要融入團體和社會又不得不從。
都叫我地藏、地藏的,誰又能替我解惑,給我滿意的解答呢?
Google嗎?
「嗯?妳為什麼在這裡呢?今天也來體驗?」
火花當然能認出身後那道聲音的主人是誰,同時她也很好奇,對方為什麼會在這裡,並且又和自己搭話。
我只是個剛入學、沒上門做過心理諮詢、也沒有任何情感基礎的學生吧?為什麼最近這麼常碰見?
——果然是懷疑我嗎?
火花開始構思「正常」來說會進行的對話模式,然後側轉身過去打招呼,並沒有抬頭。
「老師好。」老師再見!「今天只是來幫忙澆水而已。」
沒想到,校醫居然就在火花旁邊撐傘蹲下來,看著前面那些小盆栽問:「它們都是什麼?每天經過卻沒怎麼注意呢。」
火花沒有立刻回答他,她的視線正注意著落到地上的柔軟的白。
頭髮!頭髮拖地了!
下一秒,蒼白的手輕輕繞過脖頸,將那飄逸的髮絲撩到身前,堆在膝蓋、大腿上,每一絲彎曲糾纏堆疊,蓬鬆的髮又看起來毛茸茸的。
火花內心:要死了!
如果我是個機器人,那我就能完美調控身體每一部分的溫度,例如臉。
火花覺得不能再待在他身邊,要不然自己又快要原諒他了。
「從左到右,武竹、昭和草、馬利筋、麒麟花、紫花藿香薊、櫻絨花、草木樨……」火花把注意力放到前方,一個一個點過去。
「妳記得好清楚啊。」
「因為上次吳羽君介紹的順序是這樣的。」野外再碰上我就認不得了。
甲斐田紫音一笑。
「它們的花語是什麼?」
「不知道。」火花回答。
可能是因為火花算不到他的想法,也可能是火花對於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坦然接受。說完「不知道」以後,火花完全沒有下一刻要被指責嘲笑的預感,就好像剛剛的回答只是通過了一片空氣,被平靜的接受。
「嗯~我也不曉得。」
「上網搜的話,應該可以找到。」所以,也沒必要特意記下來。
甲斐田紫音側頭看她:「妳的臉好紅啊。」
「因為,天氣比較熱吧。」雖然這麼說,火花還是不自覺的把臉埋進膝蓋之間。
「那,等一下澆完水,要不要來保健室呢?有開冷氣哦。」
校醫提出邀請,是否選擇接受?
[是]
[否]
這要我怎麼選啦!
「妳的手,還好嗎?一整天包著,傷口會很悶吧,平常來保健室換藥也沒關係喔。」
火花心中警覺,故作不知:「什麼?」
「犬飼老師和我提過體育祭有一名學生被持刀歹徒砍傷,這麼想來,好像是妳吧。」說到「持刀」兩字,甲斐田紫音語氣加重。
火花沉默,校醫說的客氣,但火花知道他已經確定了。
「妳那天居然還能參加騎馬戰?」校醫搖了搖頭,無聲感嘆,然後轉頭攝住火花的目光:「為什麼?」
「……那會給人添麻煩。」火花解釋道。
那不是多嚴重的傷,只是短期內會有些不方便。更重要的是,火花想像不出被接納的畫面,就算表面上同意了換成替補,還是會有人在背後懷疑是偷懶吧。
「被砍了?怎麼那麼不小心?」
正常人應該是不至於那麼誇張,但火花還是覺得,比起處理事後滋生的流言,還不如維持原案輕鬆些。
「紅組最後贏了,我也沒拖後腿。」這不就行了嗎?
澆水壺倒空了,火花確認底下的水盤,最後一盆也澆完了,準備收工。
「我說啊……」甲斐田紫音說:「多信任別人一點比較好喔。」
就算(可能)心存懷疑也沒有試探,現在的甲斐田紫音,只是單純的養護教諭,學生們心目中溫柔的保健室老師。
「老師,我很方便嗎?」火花忽然問。
「什麼?」甲斐田紫音沒聽懂。
「……沒事。」
甲斐田紫音見她頭撇到一邊,視線看著地板,又不知道在想什麼了。
遇見好幾次了,總是這樣,話要出口,又收回七分,剩下的含含糊糊包藏許多暗示,又說不明白。「不肯」說明白。
甲斐田紫音停下腳步,轉過來面對她。
「這樣我不懂呢。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火花知道這是治療懇談用的手段。明明很清楚這一點的。
向怨婦一樣質問實在有失身份,可是——我現在並不是大小姐啊。
把問題搞清楚又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