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洪声一亮,本就寂静的大厅更是无声。
可无声却胜有声,花意清似能在厅内寂寥之中听闻张工正的心声。
眼前身晃如杆的身影霎时紧立,花意清却权当未听未见,只道:“我们的捉妖师,已将狐妖的妖丹取走。”
“这么说,那狐妖,已经……死了?”张士德只压低了声音,并未想到整理自己不当的表情。
“没错。”花意清颇为自信地点了点头,惹得一旁的下人不觉松了口气,可张士德却与之相反,倒是提起了一口气。
“老爷,”察觉身旁人情绪不对,端站张士德身边的家仆似在劝慰,“这样也好,您想,少爷的仇,也算是报了。”
张士德却没给出什么反应,面色如临大难。
“对了,”见周遭如此反应,花意清接着煞有介事道,“刚刚进门时,我看到一个女人正朝后院走回去。身材瘦弱,皮肤白皙,那位,是不是就是我们一直未见的少夫人?”
听闻,刚松了一口气的家仆却又差点跳了起来,“您刚不是说她已经……”
身侧目光如炬,他立刻闭上了嘴,与张士德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那枯如干井的双目顿时又盈满了水,张士德的手掌按在家仆的手腕之上,示意安静,随后回话道:“是,她前几日不舒服,故未露面。估计今日,是好些了。”
既然如此,花意清心中有了些许答案,虽然不可置信,但也许事实就为如此。她不再多言,只颔首回应,随后说了些体恤抚慰的话,便扭身走了。
走时,她能察觉到夜月离的眼神投了过来。再回首看去,他与张窈窈相坐极近,手臂几乎快相连在一起。
出了大厅后,花意清躲去一旁树后,眼睛紧紧盯着门处。
她认为,也许张工正早就知道,狐妖附身于少夫人身上。昨日,本以为这狐妖的目标并非张家人,只是找地藏住,不料今早便动了手。
想起册中所记,狐妖附身后,可勘破原身的回忆。那么是否说明,狐妖附身在少夫人身上之后,便有了少夫人的回忆。
再结合之前的推测,她一早就认为,宅邸侧旁供他们入住的客房,曾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那么这个狐妖费苦费心地取男人的心肝,也许并非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玩乐。
而是,为了少夫人。
“对了!”花意清右手握成拳头,重重打在了自己的左手心上。她刹那想到,那日饭桌上,张工正突如其来问出的一个问题——
妖和人之间,会有情吗?
若真是为了少夫人报仇,那么这个狐妖,必定有情。
正想着,厅内传来张工正的声音:“窈窈,你也先去休息吧。等明日,再商议你弟丧礼之事。”接着,是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花意清又朝树后靠了靠,偷偷观察走出来的身影。
这次家仆并未跟着,只张工正一人走出。一开始,他确实朝自己房间方向走去,可突然,他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便又掉转了方向,朝后院走去。
后院小屋内空气阴冷潮湿,正如她之前所想,狐妖藏匿于此许久,突然暴起杀了宅内的张在水,定是不会再返回而来了。
屋内,程楚秀按照花意清所说,散开头发,披上她的衣裙,侧躺在床,面朝墙面。
其实过后想想,他已知晓花意清的意思,但全身仍充满不适,尤其是一想到待会儿定会有人进屋,也定会先不怀好意地凝视自己一番。
不过那人是谁,他还未知晓。
屋内似还残留着狐妖本身自带的妖香,迷迷糊糊中,程楚秀边侧躺,边忍不住半合上了眼睛。
木门却在此时发出了刺耳声响,程楚秀双目倏然睁大,眼瞳朝斜上移去,手也已抚上腰间利刃,随时准备。
门又吱呀关上,闷钝的脚步声慢慢靠向床边,随后一阵刻意提亮的嗓音唤道:“婉夕……”
那声音奇怪,程楚秀皱了皱眉头,与张在水的声音相似,只不过听起来要暗哑一些,但他能感觉到,那人正刻意扬高自己的声音,以显精神活力,正如闷哑的竹笛极力发出脆响。
张在水已经遇害,那与之相似的人,不就是……
张工正吗?
随着轻唤靠近,程楚秀眉头皱得更紧。不过随之他又镇静下来,心中不免劝慰自己,也许,是自己多想罢了。
可想起花意清,她笃定的样子又让他再次起疑。
直到背后之人越靠越近,手也已娴熟地探进帘内,程楚秀这才大悟,自己和花意清并未多想。
“婉夕啊……”那声音还在自顾自地嘟囔,“我就知道,你定不会是狐妖……”
程楚秀静音地轻哼一下,脑中大概猜出了事情原委。
从设宴那晚开始,张工正和张公子就表现出相互不耐烦的样子。儿子不愿听父亲说话,父亲看不惯儿子作法,反倒是对不在场的儿媳,提及甚多,甚至大加夸赞。
虽这般说来有些刻板,但放眼看去,别说官家之人,就说普通百姓,无论发生何事,那自然都是会向着自己骨肉这边。
而既然少夫人得了怪病,按张在水那日寻他来说,少夫人无法生育,那么作为父亲,自然不会阻拦儿子多看几眼别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