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拢了一下滑落的一丝碎发,“但是,贝塔计划是完全建立在缅甸收复的基础上的。否则,以贝塔计划的补给量,”林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她清了清喉咙,“驼峰航线的月运输量必须达到八万吨,这还是没有考虑到空运部队调度的情况。而目前,我们最好的月份,运力也不过五千余吨。”
“我的初步看法就是这些,将军。”她合上了笔记本,语气恢复了平静,“具体的分析和数据支撑,在我后续的书面报告中会有详述。这些意见,或许可以转交参谋组进一步研究其可行性。”
魏德迈点了点头。林安关于“贝塔计划”的意见,同样没有超出他的预期,也都是基于现实的、合理的、并且在制定计划时已经被预见和讨论过的主要制约因素。
“缅甸反攻确实重要,这也是我去华盛顿最重要的事情。”他说。
他没有对林安的看法做其他评价,也没有要她写更多报告,把话题转到了简报上,“你说关于简报,有需要我批准的事情?”
“是的,长官。”林安连忙抽出一份手写的文件,“这是我的初步设想……”
在魏德迈将军的亲自批准和强力推动下,林安在抵达华盛顿后不久,便迅速在魏德迈将军的CBI战区前进指挥部与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属的军令部、军政部,以及在华的战略情报局(OSS)分支机构、驻滇美军参谋团之间,都建立起了每日固定时间的电报联络机制,信息交换的频率甚至达到了“随传随回复”的程度。
一时间,在这些往来于太平洋两岸的高度机密电报上,落款处常常出现一个简洁而有力的署名:Lin。
重庆便有传言说,林蔚林安一门林氏,竟分别掌握了中、美两国统帅在远东战场上的“内廷行走”与“核心机要”了。
只是这一下子,商震所给的密码本,虽然被林安丢到了垃圾桶里,实际上也用不上了。毕竟与重庆的联系如此频繁,实在用不上秘密联络。
只是这种联络却完全不如商震的预期——林安是代表魏德迈来索要信息的,而非反之。
要从魏德迈那里索要信息,也完全可以,但指望她私下汇报美方的核心决策或内部讨论,那是绝无可能了。
对此,皮宗敢上校——蒋委员长身边资深的英文翻译,兼任军事委员会与重庆美方各机构的主要联络官——就颇有微词。
“这个林安,真是数典忘祖。”皮宗敢吸了一口烟,烟头忽明忽暗,“仗着有魏德迈撑腰,现在竟敢直接来函,要求军政部必须配合她的什么‘每日简报’,对下辖各战区、各绥靖公署,都要提交详细的‘军事行动与后勤补给周报’。嘿,她脸怎么那么大呢?纯粹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种周报,可是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连军政部何部长自己,都收不到这么齐全和及时的东西呢!”
“哦?何部长那边,对此又是什么示下?”商震将军手中也夹着一支雪茄,他用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弹了弹烟灰,声音平静地问道,眼神却深邃不见底。
皮宗敢像是被噎了一下,悻悻地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忿的轻哼:“何部长批了两个字——‘照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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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林安,早已跨越了重洋。当她乘坐的C-54运输机在华盛顿国家机场那条在当时看来已颇为现代化的跑道上平稳降落时,已是五月中旬一个晴朗的午后。
DC的空气清新,带着一丝波托马克河的水汽,与加尔各答的湿热粘稠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一次,林安没有再入住如上次陪同蒋夫人访美时下榻的华尔道夫那样的豪华酒店。
作为魏德迈的随行核心幕僚,她真正地登堂入室,在位于五角大楼——这座刚刚竣工不久、象征着美国军事力量中枢的庞大建筑群——内,魏德迈将军的临时办公室里,获得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虽然不大但紧邻将军办公室的独立工作间。
她的窗外,能看到庭院中修剪整齐的草坪,以及远处波托马克河对岸阿灵顿国家公墓起伏的绿色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