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拾捂了捂左眼道:“那便是它害的您,逼您成了这样,这样的邪魔……”
李夕拾想起他的许多身不由己。
在遇见红泥戏之前,他在剥皮鬼娘亲的护佑之下,虽常吃些苦头,但至少不曾加害过谁。
在自欺欺人的自我劝慰之下,李夕拾心底是踏实的。
恰恰因为他被伤害过,被痛殴至命悬一线,所以李夕拾才知道生之可贵。
所以是尽己所能的善念也罢,他不想剥夺他人的生命,也不愿给他人带来一样的难受痛楚。
“红泥戏倒也不光只有坏处,”余挽江安慰他道,“若你承受住了,它便能为你所用,这样至少可以保你不再受欺负。”
李夕拾道:“可是若要长久与它共处,便不能哭不能笑,不能与谁多说话,怕一挂心便害惨了人家,那不就成了石头草木了吗?”
“是呀……”余挽江意味深长地赞许了一声,轻轻道,“那样,就不好得去爱了。”
“澜姨所爱之人……”李夕拾回忆起她先前所说的牵挂,忽而心头酸涩,“定比夕拾这等低贱的奴籍要高上许多……”
身下充当座驾的小鸡接话道:“就在屁股后边儿追着呢,快摘我尾巴毛了!”
李夕拾这才猛地回望,忽而惊觉,这一路说话之时,他与澜姨二人明明是正在逃命。
可偏偏一到了澜姨的身侧,李夕拾就仿佛受到了某种庇佑,充满了安全感,将身心全权托付于她的羽翼之下,竟然是半点也未曾顾及身后的追兵。
电光火石之间,金光毓追赶而上,率领麾下众人施法,运筹方位。
待八方暗卫到齐后,金光毓掐诀道:“伏魔,列阵!”
刹那间,一道金光骤起,宏大灿烂,快要整头凤凰之身侵吞进去。
李夕拾惊道:“群攻的术法?竟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
这阵法明显丝毫不避讳着余挽江,既是笃定了她能险象环生,也是要惩罚她吃上一些苦头。
小鸡被金光刺棱狠狠咬了一口,龇牙咧嘴道:“娘亲,疼!”
始终是唯有余挽江一人筑基,一路风程仆仆赶来,消耗的法力颇多,如今敌对的又是一名元婴与八名筑基安危,敌众我寡。
凤凰泄了气,缩回了剑里,只一道炼秋剑接住了余挽江。
李夕拾原本要当空坠落,却忽然灵机一动,凭借他自个屈膝一跃,竟然赶在凤凰身形临消隐之前,踩实了蹦向金光毓。
余挽江道:“好小鸡,这下可糟糕了。”
只见那李夕拾与金光毓二人相撞,缠打作一团。
准确地说,是李夕拾单方面在撕咬金光毓的手臂,嫉恨之意催动了红泥戏,金光毓喷出一口血。
这小子还陪余挽江晨练过数月,偷学过她的身法,一股脑攀附在金光毓身上,往死里使。
李夕拾边使劲拧他捶他,边振振有词道:“不许你伤澜姨,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余挽江不禁莞尔一笑,倒又叹了口气。
小鸡察觉到她的意图,急道:“娘亲,修为耗尽就罢了,不能烧神识!”
余挽江安抚道:“一点点而已,没事。”
余挽江原先是大乘期的神识与修为,身陨后夺舍,又从引气入体起重修至筑基,倒是神识还尚深厚,稍微欠损些也无伤大雅。
余挽江这般劝服了剑灵,那边眼看也快要火烧眉毛,八位筑基暗卫围攻。
一道威压落下,直慑得在场众人冷汗津津,金光毓麾下筑基纷纷下坠暂避,独剩金光毓与攀附在他身上的李夕拾二人。
金光毓只觉一股神念如冰剑般射入了他的识海里,直直刺得一下,猖獗的红泥戏瞬间偃旗息鼓,消散为灵光。
他又听余澜轻轻念道:“禁制都坏了,顺便也解了吧。”
金光毓的丹田灼热烧起,那苟延残喘的破碎禁制,先前搅得他灵力运转不通达,此时霎时间一空,纹路退散,随之而来是血脉的振奋。
这一下仿佛沉疴被抽离,金光毓只觉得浑身一轻,朝气蓬勃,体内有一股热腾腾的欲念躁动。
出手之间,余挽江顺手将李夕拾捞进了怀里,御剑浮于半空之中,与金光毓对质。
金光毓不得不缓下来调息了一小阵,直至恢复得再无摇摇欲坠之感,这才皱眉道:“你做了什么?”
余挽江道:“举手之劳而已,小玉放过夕拾一马可好?”
金光毓冷道:“是他先催动了红泥戏的。”
非但如此,李夕拾还尖牙利嘴,照着金光毓的脖颈上就是一口撕咬,死不撒嘴。
余挽江笑意吟吟地道:“那我不也救了你?”
金光毓不悦道:“你当真要替这般不值当之人——”
“金楼主难道就值当了吗?”
金光毓话被打断,眼下一看,只见李夕拾嘴角、前襟都是斑驳血迹。
他背后倚靠着余澜,以手背揩了揩血,虚虚吐了一口气,这才道:“若不是今日尝这一口,夕拾也不会到现在才知晓,金楼主竟然也与我一样——同是卑贱的炉鼎之身。”
这一句话像是嗡一声的耳鸣似的,几乎令金光毓脑海一空,他的音色如坠入阴寒深渊一般,缓缓迟疑了一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