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迦递给了她一道障眼法的解令,余澜握在手中,便见其中一幢飞檐挺翘的高楼现出了身形,正有数百名炼气修士、十几名筑基修士将楼戒严包围起来,可以说是严阵以待。
似迦道:“楼主出事,暗楼七成的死士都调过来了,我们围在楼外,李夕拾出不来,却也笃定我们不敢贸然进去。”
李夕拾被困在这幢翘角高楼里边了。
至于暗楼的人,进去一个死一个,有时连惨叫都细微极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送命,他们是投鼠忌器,也不愿再轻举妄动。
余澜点了点头,道:“再后撤一些,待我从你们楼主那儿出来再说。”
似迦道:“是。”
*
主殿后,寝屋,金光毓强撑着身体,面如金纸,竟呈现出了凄然的一副晚景之象。
余澜屏退了周遭诸人,似迦守在门外的廊下,仅留她与金光毓二人而已。
余澜缓步靠近道:“你早吩咐过叫他们如此信任于我的?”
性命垂危的楼主就这么一条横躺着,亲信竟是半点不查验她身上的锦囊法器,便径自将她邀请了进来。
金光毓虚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样若我身陨,有似迦他们听命,万宝楼至少还能归还给你。”
“说得倒是动情,好好的元婴可没那么容易死。”
余澜探了探他的心脉,以神识深入,察觉他为了抵抗那股红泥戏的诅咒之力,的确是修为大损,再多耗几天就熬不过了。
金光毓见她掏灵石摆阵,仰躺着问道:“妻主还要救奴吗?”
余挽江边施法边道:“为何不救?”
金光毓若有所指地道:“小玉给妻主添麻烦了……”
“不麻烦,补补以前在你这儿下的禁制就行了。”
外头还有个发疯的小红泥魔在等着她解决,余挽江暂且没空陪金光毓装模作样,干脆一掌拍晕了他。
“什么……”金光毓尚且来不及错愕,只听闻禁制一词心生疑窦,便两眼一黑,陷入了沉沉昏迷之中。
余挽江腰间,小鸡从炼秋剑里钻出来道:“至于这么帮他么?这狐狸脸虐待小瞎子,心里边儿蔫坏。”
“筑基三年的修为罢了,事后再补回来的可不止这些。”
余挽江的手掌顺着他衣襟微敞的缝隙里一伸,轻轻剥开了金光毓身上一层单薄的衣裳。
从胸膛抚摸到腹部,再到丹田处,那里一圈阵纹浮现,禁锢着金光毓浑身的血脉。
小鸡哼哼道:“那也是,娘亲向来以小博大,这次半解了他的禁制,与元婴期的炉|鼎双|修可不知能滋补多少呢。”
余挽江抚摸着金光毓光滑的肌肤,旖旎却又不带多余的情|色,淡淡道:“他也只是心有不甘罢了,若我当初不对他如此,这孩子恐怕也与现在的李夕拾如出一辙。”
小鸡沉思道:“炉|鼎之身尚且有所转圜,只是那棘手的红泥戏……”
恰恰是因为红泥戏不再纠缠在余澜身上,离落到人间,又似乎青睐上了李夕拾,余挽江才无法像当初对待金光毓那样一个禁制就处置了他。
红泥戏何等骄傲,是容不得与其余诅咒、禁制共处于一人身上的。
*
翘角高楼之中,头顶一束直射的天光,照在下中央的一口天井之中,那井四方石砌,里边曾有清泉咕咚作响。
只是如今,那清泉早已被染红了。
李夕拾蜷缩在井边,浑身被湿漉漉的血淋透了,他又跃进清泉里洗了数遍,仍是抑制不住心底那一道引诱的声音。
“闭嘴……闭嘴,别说了……”
李夕拾痛苦地捂住左眼,那曾经瞎得蒙了一层白雾的灰色瞳仁里,眼下却又一道悦动的血光,细看,隐约可见其中某样佩状的成形轮廓。
忽然,空荡荡的楼中,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伴随着血泉涌流的汩汩声,由远及近。
“打扫得还挺干净的。”
余澜没管似迦等人的劝阻,孤身一人便走进来了,她也不曾荫蔽躲闪,甚至连腰间的剑都未曾出鞘,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好似是来拜访亲近的友人。
她环视一圈,见李夕拾身边摆了扫帚、拖把和水桶等。
那些地上的血肉都被他清理干净了,只留微凉的血腥味经久不散,料想是靠了那一口不断换新水的活井,既能洗涤,又能沉得下碎骨。
李夕拾仍是双臂抱膝,像一朵沉默的小蘑菇似的埋头,闷着不曾望她。
余澜索性没碰她,径自坐到了那井边沿的一块干净的石砖上,伸长了腿,脚尖划了划地上的残阵。
“修为都炼气了?这阵法也用得像样,”余澜一挑眉,有意无意地轻飘飘挑了一句说道,“看来金楼主这几年将你养得不错?”
少年果然愤然抬头,红着眼,忍不住控诉道:“你将我随手就扔出去弃之不管了,焉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