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传言是真的?——早在几天前,不知哪里冒出的小道消息,称即将拔擢的一批人里,以元稹的飞升程度最为夸张……
若是真的,这哪里是复宠,分明就是盛宠不衰啊!
他在此之前可是承旨学士,难道比这还要厉害?六部尚书么?
升本职有什么意思,说不定……
众人各怀心思,一场联句联得心不在焉。李恒悄悄瞟一眼白居易,见他只是恬淡地笑着,隔着人群都能时不时与元稹眼神交流几下,模样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怎么!你没听过传言么?你不知道你挚友的职阶马上就甩你甩得更远了么?你怎么可能不嫉妒!装的,你一定是装的!
无奈任自己心里惊涛骇浪,也无法波及到那两人分毫。于是他干脆端起一壶酒,走至白居易席前,后者见状连忙诚惶诚恐站起身来行礼,却被李恒一把扶住。
“白舍人还不知道吧?悄悄告诉你,朕可已经决定好了,不日便令你的好友,元侍郎以本官同平章事!怎么样?你可替他高兴?”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周遭瞬间只余乐工们丝毫不敢停下手中的乐曲。
……真是好一个“悄悄”。
“哎呀诸位继续该吃吃该喝喝,朕与白舍人说话呢,都看着我们做什么呀,”李恒窘迫地摆一摆手,把白居易拉到一旁,继续眉飞色舞道,“反正你与他要好,不如就把制书与谢表全包了,如何?”
“陛下恩德臣没齿难忘,只是……”元稹如芒在背,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几乎要给自己整不会了,急忙抢在白居易回答前跪下拜谢道,“只是臣实在惶恐,还望陛下慎重对待,切莫仅凭一时之喜怒行此决断……”
“爱卿这就不识趣了,你我二人什么关系,何必玩这三推而就的戏码?何况那日……”
“微之,恭喜!”白居易不失时机开口打断了李恒的大嗓门。
他方才乍一听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的惊喜,可四周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只耳朵,还偏偏被这样毫无顾忌地喊出来,心中顿时一沉。
这么做,真的无异于把微之放在火上烤。
“元侍郎治国之才、词章之貌皆有目共睹,既得此重任,必当为国鞠躬尽瘁,以谢皇天后土,臣恭贺陛下,亦恭贺大唐。”
白居易一番话,不像是说给李恒听,倒像在说给在场的一众文武百官听。与其对着一个迟早公布的事实尴尬,干脆就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他得到这个宰相之位,就是凭着真才实学。
其他人在短暂震惊过后,也纷纷反应过来,拱手道贺。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元侍郎,哦不对,应当改口称元相了,哈哈哈……”
“……”
“行啦,你俩就别不停地对朕感恩戴德了,”酒过三巡,宴会总算复又恢复正常,李恒便开始同元稹和白居易闲话,“其实朕起初只是想把微之重新调回翰林院,你们知道是谁举荐他为相的么?是李尚书!”
两人脸上的笑不约而同僵住了。
李逢吉?
“朕当时一听,顿觉妙极,微之素有远志,朕既然答应要助你青云直上,可不就得给你最好的吗!幸好曾与李尚书提及此事,否则区区一个翰林学士,配元大才子着实有些屈才了呢,哈哈……”
“那臣可要好好谢谢李尚书,如此不计前嫌,堪为我辈楷模。”元稹征得李恒同意后随即离席,来到李逢吉面前郑重其事行礼道谢。
白居易的目光掠过一个个推杯换盏的影子,脑中止不住地飞快思索着。那天微之的确受天子召见,也明确表示过工部侍郎这个职位令自己不得志、希望另任要职的想法,自己原本也以为会官复翰林学士,直接守工部侍郎本职同平章事,属实在意料之外。
宰相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没有家底、没有靠山的人一旦坐上去,无异于一个活靶子,完完全全的众矢之的。
李逢吉与他既无渊源亦无瓜葛,这么做,用心实在叵测。
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他转向李恒恭敬行一礼,诚恳道:“李尚书识人之明令臣感慨良多,倘若人人都有此胸襟,大唐必将长盛不衰。既如此,还望陛下容臣效仿,也举荐一大才之人,担宰相之责为国分忧。”
李恒眼前一亮,连忙问道,“谁?”
“不日将回京述职的河东节度使,裴度,裴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