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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寤寐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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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饶是再见惯生死的人,面对这样干净又刻骨的深情,也不忍打破。

“辛苦二位了,多谢。”

他们走了,周遭复又安静下来,那不紧不慢、不问世事的更漏声再次回荡在耳畔。

和元稹在一起的时光向来只觉短暂,唯有现在,被拉得格外漫长。白居易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怀中的人就会化作一缕烟,随后消散在空中,再无迹可寻。

他身上怎么这么冷?他呼吸怎么这么轻?

“微之?”

鬼使神差地,白居易轻唤一声,可依旧得不到半点回应。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滴落在元稹的额头上、眉眼上。

为什么,自己竟连那小小一碗苦药,也没办法替他分担?

为什么?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元稹终于在一阵咳嗽中醒转过来。

“……乐天,”他连睁开双眼的力气也没多少,神智也尚在混沌之中,就急急忙忙要找白居易,“我只是这几天没睡好,不碍事……”

对不起,又惹你担心了。

白居易没有答话。

元稹的视线模糊不清,可他知道自己身旁的人是他。

唯有他,会在如此风口浪尖的关头,对自己敞开这样温暖的怀抱。

“没在哭了吧?”他感到脸上又湿又凉,也不挣脱,摸到白居易的手轻轻地反握住,笑了笑,“我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怎么这么急不可耐把我叫醒。”

“那你继续睡,听我说就好。”白居易的声音仍有些哽咽,另一只手拉过被子又紧了紧,靠在他的额角上说,“我们早些致仕,好不好?”

“……好。”

出乎意料地,元稹这次竟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就……我六十岁、你六十七岁时,如何?”他在他怀里重新闭上眼睛,梦呓一般畅想起来,“不能等到太老,得多留些腿脚灵便的日子,到时候,我们春季去江南赏雨听曲,入了夏就去你的庐山草堂,你曾说那里清凉怡人、风景也绝佳,秋天嘛……去塞外看看大漠孤烟如何?我们至今都还未见过呢……冬天……冬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没等说完,又睡了过去。

那只握着的手也松松地滑落下来。

白居易低头凝视着他的脸,又伸手按在他腕上感受一阵,好在脉象和气息都平稳了下来。

从前零星几次与他聊起致仕的话题,总是被他语焉不详地糊弄过去,没想到刚才他却主动提起,还那样认真。

元稹心里始终有那个白首青山之约。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里面一颗跳动的心仿佛牵起了两个人的命脉,放不开,舍不掉。白居易望着他,情不自禁又轻抚上他的脸颊。

触手生凉。

他心疼他命中多劫数,也时常思索,他们之间的未来,出路究竟在何方。

可此时此刻他思索不出,面对挚友身上的病痛,他连想象也无从想起。

那就不想了。

他扶着他躺好,打算起身去熄灯。这张床榻容得下两个人,自己今夜就守着他不走了。

白居易知道,自己若不在,他不会睡得安心的。

窗外,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

李德裕手里还攥着一簇匆忙之间抓来的安神香——

今晚他同在翰林院自己的住处值夜,无意间碰上两个医师正欲离去,随口一问,得知竟是元稹忽发病症晕倒了,当下便着急起来,想立刻过去看望。

这个元微之,劝休息劝了多少遍就是不听,这下可好。

他知道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也知道元稹承受的一切误解与冤屈,更在多方奔走试探的过程中认识到,这些事,早已超出个人所能解决的范围之外。王廷凑步步紧逼胜仗连连,每一天都有新的流血与牺牲,任何人、任何委屈,在这种关头,都必须让步。

所以元稹要日夜兼程地整理出全部公务交接给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竟还不失时机地暖了一下。好歹在这翰林院里,他想要托付的人,是自己。

可待他急急忙忙赶到元稹那间北厅东堂时,却停下了脚步。

白居易在那里。

他明知道偷听不是君子所为,却还是忍不住悄悄靠近了那扇窗子,透过缝隙去关心里面的动静。

就这样,隔着一扇窗,他看见了,也听见了一切。

八面玲珑如白居易,竟也有这么心碎又无助的时刻么。

为什么他们在彼此面前就能卸下全部的心防,为什么他醒来第一件事连自己都顾不上就去关心白居易,为什么平日里那样一丝不苟的人,会说着少年人一样的玩笑话?

他一步步退却了,望着手中的安神香,自嘲地哂笑一声。有白居易在,这香可太多余了。

那个与他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的人,终归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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