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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停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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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先生?”

秋明见状随口一问,谁知这次白居易却招呼他过去,大大方方把信递给他看。嗯,看样子首先可以排除是微之先生写的,他二人之间的书信,平日里可是连碰都不让我碰……

只见上面的落款,一个是白行简,另一个,是白幼文。

他的长兄。

那年陈氏去世,兄弟三人在守孝期间曾短暂地团聚过一阵,后来孝期结束,白行简远赴剑南东川幕府任职,白幼文则回了徐州打理父亲留下的产业,中间虽然保持着书信联系,可细算起来,也有一年半没见面了。

白行简还好,因着年龄相近,自小便像个跟屁虫一样粘在自己身后,在此之前几乎就没怎么与他分别过;可白幼文却不一样,他比两个弟弟大上许多,印象中总是如父般亲切可靠,少时在生活上对自己百般照顾的是他,读书应试那几年里不遗余力支持自己的也是他,只可惜,自打十五年前进京赶考之后,就鲜少见面了。

他不懂诡谲的官场,也不识复杂的人心,他只知道弟弟去了江州,孤身在外,或许会想家,于是在信中告诉白居易,等过些时候闲下来了,就带上家人去江州找他。

秋明同白家老二老三一样,算是被白幼文一块带大的,看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惊喜非常,抬头一看,却见白居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出房门来到院中,正四处打量着什么。

这间院子没怎么打理过,四周杂草丛生,一阵又一阵芦花絮乘着风不请自来,愈显杂乱无章,院墙旁一圈竹子长得稀稀拉拉的,看着也远不如长安旧居里的竹子那样精神。

白居易蹙眉,这样的家,可不能用来迎接长兄。

“我想去买些花种。”他扭头冲着秋明一笑,往日里的阴霾似被破开一道口,透出缕缕阳光。只要有年长的家人在身边,自己就不必硬撑着去独当一面,仍能做回那个被庇护被包容的弟弟,抛下一切俗世烦恼,在兄长面前尽情无理取闹一番。这样一想,连带着受过的委屈也不再重要了。

隆冬时节,冰雪未至,一夜霜露也足以将眼前的世界挂满晶莹。

朔风掠过秦岭时被卸下了几分凌厉,变得些许温和,或许正因如此,秦岭以南的大地才能保持四季常青,与北方草木落尽后的万里肃杀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尽管尚未下雪,空气中的寒意已有了咄咄逼人之势,可这寒意,却似乎与这座位于兴元一角的宅院无关。

房间不算大,布置得却格外素雅明亮,两个炭盆一前一后将屋内暖得有如春季,寒冬被隔绝在窗外,不甘心地在窗棱上布下密密的水痕。

一老一少正在临窗下着棋。

老者看上去精神矍铄,一手掌控着棋局,另一手还能时不时剥几瓣凉丝丝的橘子片吃了,那年轻人反倒更加畏寒,时不时咳嗽两声,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手上握着温热的茶杯不放,一旁那黄灿灿莹亮亮的橘子则碰也不碰。

“河北战乱,淮西被暂时搁置,但愿吴元济他祸不出淮西,不要殃及江南西道。”

“你小子,怎么眼里就一个江南西道。”老者点点桌子揶揄道,“下棋要专心啊,微之,你每分一次心,可总要被我吃掉几子。”

年轻人歉然一笑,“晚辈失言,不止江南西道,最好哪里都不要殃及。”

山南西道治所兴元算得上一方重镇,几个月前节度使郑余庆收到元稹邀请自己做媒的信十分开心,满口答应了下来,可后续的结亲环节半点没见推进,反而等来了元稹病入膏肓的消息。他震惊之余却也冷静,当场派仆从赶赴通州打探情况,随后大胆提议易地求医,毕竟通州缺医少药是出了名的,和兴元根本没法比。

那时的元稹几乎全靠活下去的念头吊着一口气,自然同意了下来,于是在体力恢复一些之后告别了好友,来到兴元。郑余庆是他母族的长辈,从小就待他亲厚,或许是重逢亲故带来的心安,也或许是兴元的确医药发达,利于养病,他真的慢慢好转了起来,尽管现在仍旧憔悴虚弱,但好歹不至于整日卧病在床,能顺顺利利地陪着长辈下一局棋了。

郑余庆年事已高,瞧见元稹的遭遇格外心疼,同时又深知他在某些事情上蛮牛一般的脾气,因此干脆强硬起态度,把府中的公文、邸报一类的全数搬走,同他聊起国事也点到即止绝不多言,逼着他专心疗养自身,避免伤神。

“我同你的大夫聊过了,他说像这种落了根的病症,药石反而是其次,保持身心愉悦才是最重要的,未来至少四五年内不得受任何累处,方有希望能控制下去不再复发。你说你,不惑之年还未到,怎么就染上了这样棘手的病!你父母送你来这世间,就是让你这般挥霍自己身体的吗!”

他随口闲聊着,谁知越说越激动,直接变成了数落。

“……晚辈真的知错了,”元稹自知理亏,心虚地小声安慰他,“我都听您的,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听我的,那就把婚礼办在兴元,不要着急回去,什么时候大夫点头同意了,什么时候再走。”郑余庆收了收声调,缓和了语气说道,“这蜀中我可比你早来一些时日,那通州府的情况我知道,平日里根本没几个大事,你来之前都能被李进贤打理得有模有样,你说你急着赶回去干嘛呢,难不成要带着新妇去你在通州的小破屋里委屈巴巴过日子?”

……有模有样?

郑公啊,您治下的要求未免有点……

元稹忍不住噗嗤一笑,却无意乱了气息,再次咳嗽起来,脸色都咳得白了。

郑余庆见状,只得无奈地放下棋子,伸手帮他再倒一杯茶。元稹笑得够了,抬起头,一副乖顺的模样。

“我答应您,全听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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