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将眼前这座小屋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抬头眺望着门外的天色,心想,这个时辰人也应该快到了。
果然,不多时,一阵车轮碾地的嘎吱声便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从屋后的小道上过来的。这间屋子地处长安城内永崇坊华阳观后的小丘上,四周林木茂盛,山石小路略有些陡峭崎岖,按理来说寻常的马车根本上不来。
元稹步下台阶往声音来源方向走去,刚出门没几步,就见白居易的身影倒退着扶着某个东西,从拐角处冒了出来——
“慢点慢点小心点……这边这边……”
随着他的动作,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架满载着行李的手推木板车,以及后头正推车推出一脑门汗的秋明。
“这是……木牛流马?!”元稹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乐天你搬家排场可够大啊……”
白居易脸上有些泛红,引着秋明把车在小院的空地上安置好,转过头赔上笑脸,“不着急,后边还有一辆呢。”
元稹:……
“阿兄快来救我!我要滚下去了!”
白行简的哀嚎从屋后传来。
三人连忙迎上去接过车,白行简得了空当,开始不住地对自己亲哥这种奢侈的搬家方式指指点点:“阿兄你要是不考个三甲,都对不起我今天为了你闪的腰!”
“你还是多反思反思为什么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动不动闪着腰吧!”
“就这些了?”
元稹试探地问道,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
“还有我……”
他正欲倒吸一口凉气,却见素素抱着一盆植株走了过来。那植株不大,上面尽是绿叶,一时间也看不出是何方奇珍异草。
“是白牡丹,我最宝贝的一棵。”白居易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这次是真没有了!”
说话间白行简已经溜进了室内,一番视察过后,他背过手装模作样地皱起眉连连摇头,“这床榻也太小了点,还就只有这一张,微之啊你以后可有的苦吃了,我阿兄睡着之后那架势,简直能当场考武举去……”
“臭小子你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白居易被他颠倒黑白的脸皮所折服,当即撸起袖子便要揍。
“有吗?还好啊,”眼见两人开始你追我赶,元稹也不出手阻止,一边袖手旁观一边慢条斯理解释起来,“我和乐天同塌的那几次都很安静地过了夜,哪有知退说的这么夸张。”
“什么?”白行简一个激灵刹住整个人,诧异问道,“你俩什么时候睡的?我怎么不知道……哎哟!”
白居易一个脑瓜蹦令他闭了嘴,“怎么?你莫不是想参与进来?”
“是是是,在下妄想了,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秋明素素我们走!”他一手拉一个,临走时不忘回头做个鬼脸,“阿兄你有事就使唤微之吧!咱们不奉陪了!不送!”
院中总算安静了下来。
此刻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白居易不着急整理东西,拉过元稹关切问道,“那几次真的还好吗?我没碰着你吧?”
元稹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睁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
他说的基本上能算实话,但他从未告诉白居易的是,那几次同塌而眠他每次都会趁着白居易熟睡之际将他的双手钳住,说来也神奇,只要被这样抓住双手,他整晚就会很安静,没有一点大动作。
这是元稹在第一次与他一同就寝时,被他半夜打醒后无意间发现的。自己一只手就能钳住他一双手腕,触感软软的,骨节处又筋骨分明,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不对!你在憋笑!”白居易捕捉到他脸上可疑的表情,果断将人一把抓住。
“我说的是真的,骗谁也不能骗你呀对不对……”
元稹闪身躲过他的逼问,指着他的两车行李,“东西还收不收拾了。”
就这样,这个话题便被轻易带了过去。
正逢秋季,院中那棵大槐树不知是不是受到华阳观周遭山水灵气的庇佑,竟在这样的时节里又开了一季花,此刻那细小的花朵在阵阵风里飘落下芬芳的雨,将小院装点得格外静谧清幽。
这间小屋是他们二人听了刘禹锡的话,为准备制举特意租下的,尽管简朴,但胜在周遭环境足够安静。
在这个秋天里,陆续有好友离京外任,偌大的长安城,瞬间便冷清下来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