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举目可见的故乡明月,终是成了无数灵魂遥不可及的梦。
“或许,他们其中有人正巧能借此机会回来呢?”刘禹锡笑了,洒脱地抬手一抹脸上的雨迹,“世事难料,所以啊过好一天算一天,即便将来天各一方,也不至于留下太多遗憾。”
柳宗元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股躁动不安,随即出口打断。
“淋够了没?不够你自己继续,我可要回去了。”
“够了够了……哎雨天路滑你别走那么快!”
轻快的脚步踏过澄净的长街,尽管雨幕不绝,可街上的行人丝毫没有躲闪的迹象。这场雨,来得实在温柔,就好像整个贞元二十年的春天一样。
庄稼地里的禾苗吃足了雨水与阳光,这样的好年成几乎令人们忘记了去年那场惨烈的旱灾。丰年里的一切似乎都较之寻常更加美好更加充满希望,就连今年中秋的月亮,看上去都格外亮、格外圆。
九月季秋,玉露凝碧。
白居易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上。吕温走了,李绅忙着备考根本没空搭理自己,刘禹锡和柳宗元不知在忙些什么整天都没有踪影,就连元稹近来也拉着自己慢慢将重心放在了制科应考上,生活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许多颜色。
元稹见状,不由分说将他从桌上捞起,“起来了起来了,下午的话本讲唱还打不打算去听,那可是《一枝花》呢。”
听到“话本”两个字,白居易瞬间活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来着?哦对对对未时就开始了,那咱们在外吃了饭就直接去吧……”
他兴冲冲拉着元稹走出秘书省,没走几步,赫然望见远处街边不断有零零散散的人马朝同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长安城内的骑马速度向来被管控得很严格,即便是在宽到看不清对面行人面容的朱雀大街上,这样的速度在平时也是不被允许的,何况他们还在皇城内。
“出什么事了,跑得这样急。”
“真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呢吧?”崔玄亮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背后一拍白居易肩膀,“我三表舅,你还记得吧,药藏局当差的医官,昨日被招入东宫后已经一天一夜没回了。”
“……可是太子殿下有恙?”
再一看那些人马的出处,果然是从尚药局和药藏局里出来的。
“是什么病,竟需要尚药局和药藏局一起问诊?”
尚药局、药藏局作为皇帝与太子的专用医署,几乎汇集了全国范围内的顶尖医者,若只是寻常的病症,断然不需要他们这样倾巢出动。
崔玄亮半点没说错,确确实实出大事了。
李诵前天夜里如往常一样看完书准备就寝,谁知起身没多久就突然晕倒了,仆从大惊,连忙着人去药藏局喊医官。当夜值班的医官悉数赶赴东宫,诊断之后的结果令所有人都倍感不安——
中风。
按理来说这中风只要救治及时就有相当的机会能痊愈,可李诵却迟迟未醒,几个医官忙活一晚上始终无济于事,只好一面禀报天子,一面将药藏局的其他同僚全部找来会诊。
李适听闻太子突发疾病惊愕不已,当即令尚药局和太医署一同赶赴东宫待命。偌大的宫殿里除了秋风偶尔一声呜咽再没有一丝声响,这寂静令他心里愈发不安,于是下令备车,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看儿子的现状。
此刻的东宫内外,活像是炸开了锅。
王叔文远远望着人来人往,医官们那些纷杂的术语他听不懂,也听不到。他的额上渗出一阵又一阵冷汗,李诵寝殿那扇门的每一次开合、医官的每一次点头或摇头都足以令自己一颗心撞破胸膛,连带着血液也变得苍白。
为什么偏偏是他?
自己命硬,有什么灾厄冲自己来就好,为什么要是他?
没人理会他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医官自寝殿内跑出,一声呼喊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希望:
“殿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