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牧听话地关闭了所有灯源,还赤脚站在飘窗上反复检查了玻璃有没有漏缝,拉紧窗帘,不放过任何一个让赫延跳窗机会。
他们像困入了黑暗里,一个人想要拉着一个人逃出,一个人想要孤身汹涌地陷坠。
赫延闷了重重的一胸怒气,被何牧放在床上安躺,他悄咪咪看了一眼窗户前的利落干练又结实修长,给人很大安全感的男人侧影,肚子空空地说:“可以打开窗户吗?我想闻一闻楼下烤串的香味。”
何牧皱着眉否决:“不行。”
赫延手腕贴着瘪肚,勾了勾手指头:好饿啊!大狗狗!
他暗自叹气,想下床热饭却乏困地打了个哈欠,何牧突然跑过来一把拉起他胳膊。
何牧来前脑子里装的想跟他说的事儿忘了,他紧扣住赫延后脑勺,有种巨大的失去感从胸腔里涨出,眼眶猩红,“你为什么看窗户?想自杀?你是不是这个念头变强了?”
赫延脑袋贴在他宽厚的手掌里不受控制,何牧凶狠霸道的眼神死盯着他,像把他吃了样。赫延暂时无揍他想法,就只能没有人护着的被欺负了,“没有,只是在想,我待会儿行动会遇见什么事,保证大家安全的措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因为是未知的,我不想把大家牵扯进去冒险。傻逼!松手,你跟陌生人交流也要距离这么近吗?”
“我不跟陌生人交流!今天只跟你交流!”何牧随便吼了一句。
赫延脑袋快被他摁爆浆了。索性不跟他硬掰,何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个姿势说话。
妥协处理有效果,何牧意识到自己又大又宽的手使出的力道强劲,松了点。他揉了揉赫延脑袋,像是为刚才的莽撞粗鲁和强迫冲动道歉。
然后他还是没有放赫延跑掉,两条膝盖全跪在被子上,一只右手使力捏住赫延下巴,堵住他嘴巴毫无怜惜地亲了一阵子。
他跪着求爱,跪着爱他,跪着恨他。
直到他最后若即若离的分开那个漫长的吻,以为赫延要生气揍他,他才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等待惩罚。
然而赫延没有怨他没有恨他,更没有打他和骂他。他贴了贴他的脸,灼热的呼吸扑到他脸上,他以父爱的方式安抚他。不是恶犬征服了小绵羊,也不是温水煮小绵羊,是小绵羊用自己的温柔驯服了一头恶兽。
赫延愁着惨白的脸被何牧强制搂在怀里,他们随意地坐在柔软沙发上。赫延随意靠着何牧肩膀,目光淡淡,何牧坐得板正认真,他后方的椅背距离背部还很远。
何牧不出声,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憋了什么话,脸上表情没个好看。赫延看不惯他给自己甩脸子,脚心朝他碍眼蛋蛋踹了一脚。
何牧没说疼也没有喊疼,脸上表情阴阴郁郁的,一副冷冷淡淡不高兴的样子。
许久,大概是脾气闹得差不多了,何牧才接上问题:“你要行动什么?怎么行动?你要去干什么?”
赫延指了指墙。
何牧四面八方扫视了一圈:“什么?白色?灰色?黑色?”
赫延:“还记得我们家墙上海报吗?警帽!我去帮我哥报仇。”
何牧拽过赫延的脚放进自己的黑卫衣里暖了暖,“报不报仇我不管,我就要你答应我好好的,不能自杀,不能把我丢下,你要是去了,我终身不娶,此生不爱,一旦有一秒心情不爽,就在你碑前撞死。”
赫延被他腹肌上和卫衣里的暖呼呼空气烘得脸红耳热,他想把脚抽出去,何牧拿过来藏得怪顺手,脚心贴到他腹肌上时,赫延心拔凉,“死什么死?我一看见你,觉得自己可以有力气揍你,我忽然发现我根本不会完蛋。”
何牧木着脸看他,半信半不信地信了。
赫延的目光冷漠且埋怨地往何牧身上某一些部位看去,何牧硬件绝对是Super和Luxus级别,喜欢的人愿意付出一切喜欢,不喜欢的人会觉得他随时能扑人身上去。
何牧见本来依靠在自己肩膀上、坐在自己腿上的赫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蹿跑到了沙发那头,就留了一只脚给他,而且这脚时不时蹬他,他怀揣得也费力,于是就戳了他一声,问:“想跑?嫌我身上肌肉硬肌肉硌?”
“没,何牧同学日常训练发挥得不错!肌肉非常有弹性。”赫延干笑,屁股继续往远地方挪。
何牧低头眼看自己手里的宝贝脚踝不保,抬头看向赫延,使劲把他长腿重新薅了过来,他扶着他窄窄的后腰,让他面对面骑坐在自己结实有力的大腿上。
赫延摁着何牧肩膀,又跌进了他温暖有力的怀抱。
何牧紧抱着他,黏黏糊糊缠着他,赫延后背很快就被他捂出来一身热汗。他睁开半眯的眸子看何牧的时候,碎发也潮,整个人汗涔涔的,水淋淋的,像刚出了牛奶浴的薄荷,他表情不爽,何牧摸了下他的潮发却乐了,“赫延,我还担心你冷呢!”
赫延努力睁开眼皮,瞳孔尽量瞪得精神点。
何牧更乐了。
深黑已经开始落幕,卧室里黑咕隆咚的什么物件也看不太清。
何牧距离得近,他望得仔细,能看见赫延明亮的瞳孔对着他瞪得又圆又大。
很美,又不过分夸张,还有一点震惊的懵。
“哈哈,赫延你这么可爱。”何牧憋着抑着笑,昏暗静谧的卧室里传出了轻柔低沉的嗓音,很轻,轻到人心尖上了。
赫延恢复到自然状态下瞳孔的舒适度,双手有力又小心地捧起何牧的脸。墙上没有嘀嗒嘀嗒的钟表,赫延心里有精准的时间。他这一瞬间把心都用到了何牧身上,偿还少年们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和怦然心动。
他亲了亲他鼻右侧黑小痣,满心欢喜:“是你超级可爱,我的宝贝儿子!每天喊我爸爸好不好?爸爸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晚上想吃什么?可以点菜。”
何牧白着脸,脸色瞬间又不高兴了。
什么爸爸?什么爸爸?什么爸爸?
就不能是男朋友!是对象!是老婆!
所以说,一个人想痛快结束,一个人一直期待开始。
赫延连摸带哄也没问出何牧想吃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不会哄孩子,深感自责说:“那就随便给你做一点!”
“不用,我不想吃东西,就想抱着你。”何牧下巴趴到赫延肩上,嗓音淡沉温和,“你愿意让我一直抱下去吗?”
他又深情表白,赫延烦透了:“不愿意,我饿。”
何牧看着他,眼神中充满质疑:“肚子饿了?真饿还是假饿?”
赫延:“骗你干什么。”
何牧:“……”
饿?饿!赫延饿了是好事!
何牧紧沉的脸色一松,赶忙去做晚餐。一边着急忙慌地走,一边摸了下后脖,停下,回头道:“你饿了你不早说?以后跟我说一声。”
赫延已经不耐烦地穿上鞋子走到何牧身边,见他回头往刚才坐的位置看,低着周身气压,用力踹了他后腿一脚,喝令道:“走啊。”
说着就越过何牧肩膀出了卧室。
而何牧懵着脸转回头,开心笑了笑,跟上去手臂搭住了赫延肩膀。
天气冷了,吃大锅炖是很舒服的事,赫延端出中午俩人都没有动的一盘盘剩菜,把能炖的大块的肉和菜都挑出来倒锅里头。
何牧洗完手叹了一口气儿,从冰箱里提出一个黑白分明的冰盒子,按压出一粒冰块含嘴里,降降火。他拿出一盒鲜牛肉和一盒嫩豆腐,右手全掐着,跟他说:“出去吧,我来做,哪有一边看视频一边做饭的?”
被人挑剔地赶走不舒服。
赫延担心吵到何牧,本来外放的声音就不大,听他一吐嘈,就连忙把手机声音关闭了,只偶尔观察教学画面。
他第一次做这边儿人爱吃的大乱炖,手艺熟练中显得有些生疏。
何牧又黏糊地贴过来,下巴贴住赫延肩窝撵他出去:“你在这儿我根本没有心情看菜,小没良心的,不能感受我的心情。”
他怀抱还是那么的温暖牢靠,胸膛还是那么的滚烫宽大,他要是追个脑子笨笨的,缺爱缺钱缺安全感的,很容易让人陷进去。赫延不缺那些倒霉因素,拿了两根茼蒿转身作软剑指向他。
绿叶子碰到了何牧的一点喉结,何牧脖子里全痒痒了,他往后退了一米远。
赫延转身把一颗紫茄子,一颗西红柿扔锅中。
“好像缺了一把灵魂豆角,还有粉条、玉米。”
粉条和豆角家里没有存货,何牧跑去冰箱拿出几根玉米棒,用一只手握着菜刀咣当当剁了一大堆豪迈地放锅里,跟他说:“喜欢什么放什么,这才叫乱炖,别为难自己。”
“哦。”赫延喜欢吃辣,瞄了下锅里头,抱着两颗比自己脸大的青色尖椒,放锅里头。
放上调料酱油生抽清水,盖上锅盖,里面的菜卖相把他自己恶心的抓心挠肝。
何牧另起了一个炒锅,先快速熟练地爆了一锅香菜牛肉为赫延垫肚子,赫延接过他盛出的一盘,很香,不用闻,香气直钻鼻腔。
把菜端了放到餐桌上,赫延走去冰箱,掏了瓶能喝的牛奶。
他发现冰箱里面的物品明显比之前给何牧做早餐的时候丰富了,上一回饮品区只有烈性金酒和罐装咖啡。
锅里又爆炒着番茄鸡蛋,何牧转身拿了两根筷子,筷头朝上,码整齐,快跑到冰箱前,将筷根递给赫延:“牛奶怎么能喝凉的呢?放下,我热热你再喝。先去吃点热菜垫巴一下肚子,我待会儿去找你。”
赫延喝了一口凉牛奶,回头看他一眼:“可是我今天就想吃烧烤。”
何牧把两根长筷往身后一扔,头都没回,就攥紧赫延手腕,霸总似的猛一使劲拉到自己怀里打算强吻。拉,没拉动。
他自己上前抱住了单手抄兜的赫延:“好,今晚加班加点也要给我们老大整一桌。”
赫延脚下发力稳如盘山,胳膊一扬,攥紧手里开了口的牛奶瓶,以为何牧要打他呢。
何牧抱抱他,亲亲他耳垂,如视珍宝,小心翼翼。
“谢谢牧师兄,今天叨扰你了。”赫延手臂没碰他后背和肩膀,端着牛奶瓶咕咚咚喝完。
“你还跟我见外,在我们家你还跟我客气?”何牧接过他手里头的牛奶瓶子,十分不开心。
赫延捶他肩膀一拳:“臭美,你有什么让我客气的!”
晚饭做好之后,屋里的灯依然没有开,只有壁橱火炉亮着,照得前方沙发区域亮堂。
赫延背对沙发而坐,吃光了一盘番茄炒蛋,汤汁浓郁,鸡蛋金黄鲜香,甚是开胃。
何牧闷了一杯金酒,见赫延吃完了一盘番茄炒蛋,又抱着一大果筐阳光玫瑰葡萄啃,就是不吃他做好的一大桌烧烤。
而且距离那么远,生疏还是嫌弃啊?
越想越气,他叉着腿低背溜过去,把赫延悄悄从椅子上抱下来偷过去了。
偷过去之后又闻又亲,最后抵着赫延的额头,眯着双目,凶猛冲动又克制平静。
赫延面对面坐他腿上,脑袋朝后方,找他酸酸凉凉的葡萄,看是否因为突然袭击被肢体或衣服蹭掉到了地上。
“看我脸赫延,朝我看。”何牧起身帮把对面的阳光玫瑰拿过来。
赫延够住他脖子,抬头就看见了他一个下巴。
何牧坐回椅子上。
“别动,你要下去,我让你两张小嘴一起吃。”他往他嘴里淡定地塞了一颗绿葡萄堵住,自己颈脖和耳朵却比番茄还红。
赫延嚼完葡萄咽了,掐住何牧脖子说:“我借你家浴室洗个澡,放我下去。”
何牧往他嘴里又塞了一块烤五花肉。
“打算睡了?再吃点!屁股上唯一二两肥肉,还绷那么紧!我就这么让你如坐针毡?你知道我看你为了他消瘦这么多我有多难受吗?”
他不想提谈迟的,但是早上赫延去探望他,他心里就酸得不得了,生怕赫延从他手里飞走,他要攥牢他,囚禁他的想法都有。
赫延继续掐何牧脖子,满腔怨恨和愤怒。
“你嫌弃我?你竟然跟谈迟一样都嫌弃我?一个嫌我没肥肉,一个嫌我不见他?你们都嫌弃我!我不要再理你们。”
何牧鼻子对着他脸,表情平静:“怎么会嫌弃你呢?谈迟嫌弃你还差不多!我只会爱你,觉得配不上你。”
赫延掐到他咳嗽说不出话才松手,愤怒骂他:“狗逼玩意儿!草你大爷!社会流氓!败类!”
何牧红着脖子和脸,喘着粗气,想说话又摁着嗓子咳了一声,赫延骂人的词掰着手指头数都不超过五个,太好玩儿太逗了。
“行了,你消消气,打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掐死你?把我逼疯,我要你们全部人的命。”赫延一看见何牧就来气,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低端暴躁地向人发脾气,就算打人也是干脆利落地打,现在他心里有大把气想撒出来。
何牧又给自己灌了两满杯酒,一瓶金酒就这么不经喝不经造,见底了。
“你要杀了我啊,别怪我先对你不客气。”
赫延绝不怕他,右手摁紧他衣领,左手攥紧拳头使出全力朝他脸拍下。
何牧接住他劲拳,仗着力气大,把赫延左边胳膊掰到腰后。
“别逼我朝你动手。”
赫延右拳朝他脑门上砸去。
“啊。”何牧往后仰头,有点儿头疼,但是没有被砸晕。
赫延没有想到何牧脑袋竟然这么硬,砸了之后撤回拳也有点后悔。
打人不打脸嘛。
他今天彻底把何牧惹恼了。
于是何牧把腿上不老实的人扛肩上,理直气壮地大步走着把赫延扔到床中央蓬松被子里,理直气壮地扑上去,理直气壮地开始了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惨不忍闻的男人报复。
两个人你掐我脖子、我掐你脖子,我踢你一脚、你砸我一拳,我拿着枕头追你、你跑,整12层楼里一圈又一圈转来绕去,还麻烦到了邻居和民警。东风导弹、核潜艇、战斗机、火箭炮火力全开,打架打到了深夜十二点,才暂时打平停手。何牧横趴在床上膝盖被踹了两脚受了外伤,奄奄一息,估摸着已经嗝屁了,赫延“砰”一声关上卧室门从里面出来整理了下被何牧抓得歪了吧唧的衣服,接着去专门的大浴室反锁门洗澡。
何牧脸朝地,脖上青筋暴起,膝盖有点痛,又累又痛,嘴里喊着:“宝贝儿,别跑,大晚上的洗澡多危险啊!吃点防寒药多拿几件衣服再去洗。”
他艰难爬起来,揉了揉被赫延揍了几拳踹了几脚的肚子,呼吸阻塞,应该是被赫延埋被子里砸得导致呼吸不畅,还有他像乌龟一样的战后姿势。终于知道赫延为什么不喜欢被人扛了,全身的血都好像冲进了脑袋里。
洗完澡穿了一身浴袍出浴室门,赫延浑身白得不太正常。他肤色冷白,隐匿在白袍里像一只雪域深处遗落的纯白玉笛,吹奏时冰凌化为利刃,攻守兼备,令人防不胜防。
何牧右手里轻轻松松拎了一床被子猛一下把他包起来了。
赫延想踢他一脚,但是脚又在被子里埋着,他头发急匆匆吹了个半干,还有些湿,他明亮羞涩的眼神低下,心里头拿了一把剑狠戳地,问他:“站这儿偷看我洗澡?”
何牧连人带被一起拥抱,丝毫没有感觉抱不住或者抱不起来,“没有啊,看不见。”
“姑且信你。”赫延站着被何牧包成白粽子也不动,任凭他规规矩矩、不动手动脚抱抱。
特别好的朋友,赫延会允许他或她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