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大舅子二十多年交情,什么人品和素质他不知道?大舅子怎么一见面就为赫延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法外施恩呢?
外面这个救人的人这么厉害,里面的那个人估计差不到哪去?
说不定监狱人家进着玩玩。
赫延要取陆检一个联系方式,他手机还在何牧车上,就记在了脑袋里,一来多关心他一下,二来陆检和他大舅子这样的公检法系统人员说不定哪个时候就用上,哪怕明知道可能被人利用,如果能见到谈迟,就是值得的。
“陆伯,要不换身衣服再去?”赫延看他衣服还没有陌生大爷给自己的这件毛衣干净,他为家属那边着想,觉得道歉也得体体面面。
陆检拍了拍肩侧没拍干净的白色粉末,来医院之前拍过一次。
赫延往外侧偏了偏身体,躲远点。
“不用换,我恨自己有点发烧,身体上怎么没有看的出来的伤?说不定我惨一点,多哭两声,人家属打我一顿就原谅我了。”陆检指自己鼻子,语气急切而真诚:“我请求你,求你踢我两下吧!揍我几拳,往脸上揍!越狠越好!我现在就想找不痛快!我想去死,把这条命还给他!”
赫延摇了摇头。
做这些有什么用?死者不会复生。
每一个人都会犯错接受惩罚,好在他有一颗悔过的心,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这就是一分抚慰。
陆检吼他:“你嫌我脏?”
赫延:“……”
此话怎讲?
“没有。”
陆检还吼他:“你不嫌我脏你跑什么?”
赫延惆怅看他一眼,后退半步。
陆检吼得更大声:“你还跑?还说不嫌我脏?你嫌我身上脏是不是?”
赫延看这个“糟老头子”一眼,后退一米站定:“我哪跑了?怕你呛着我。”
“你还跑?还跑?还说没跑?我亲眼看着呢!你躲不了了,你打我。”陆检持续机关枪似的突突老实孩子。
他们走在一个连廊上,赫延站在一根大理石柱子旁边,快被陆检突突地攀上去了。
就在陆检快突突过来,唾沫星子即将往赫延身上喷的时候,后面溜达着过来一个人,见着了赫延立马跑过来,一把揪住陆检后衣领拽开两米远。
陆检眼皮渐耷:“……”
草,你他妈怎么不再使点劲把我扔出去,扔到院外马路边上,不死我也不用走从这儿到停车的路了。
“你干什么?欺负人是吧?”何牧看了赫延一眼,问身前边老头。
他觉得以前赫延和谈迟在等春来打架的时候,如果坐在顶楼雅间听人怂恿着下去帮一把,冲下来英雄救美,赫延早就爱上他了。
这一次来得太晚,好在也不迟。
“没有,他能欺负我?”赫延拉了何牧一把。
“唉,你谁啊?搅合我计划干什么?”陆检不想知道他是谁,夹着公文包灰头丧脸走开,他想被打,但不想被陌生人打。
他想着路上摔一跤,出一次车祸。
赫延看着陆检稍微有点驼背的背影,担心他想不开。
赫延走去医院门口等云危,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脚下一拐,就拐到一个地势低了一本辞海厚的花坛里。
冬季没什么鲜美花草,有也是假的。
“哎——”赫延站稳脚跟,踩在草坪上。
“可以抓吗?”何牧拉着赫延衣服。
“嗯。”赫延快步走着,亲都亲了,还怕抓个衣服?
何牧拉着拉着,手伸进下摆,碰了一下他的侧腰,抓住下摆往上一掀,赫延被他带着转过身去,身上的大爷毛衣就被何牧兜头薅出去,扔到地上踩一脚。
赫延:“你想找死?我不想揍你!”
何牧脱下自己外套裹上赫延:“你跟我在一块还不至于衣服都穿不上。”
赫延护着双臂,呆住看他:“……”
何牧只为他穿衣服,眼神并没有乱瞟,最后穿完才看他一眼,爱意都黏在了他脸上。
赫延踢他大腿右边内侧一脚,很准,避开了要害。
何牧额角抽搐,脸上冒冷汗,弯腰捡起一件深蓝和浅蓝横搭的条纹毛衣,直起身板,气冲冲砸进垃圾箱,不管它从哪里来,谁的衣服,赫延穿别的男人衣服就不行。
“你有病!”赫延跑去垃圾箱抓了一下,想捡起来,衣服是大爷的一番好心关照,不能这么糟蹋。
“刚跟你说话的是谁?他还扭头跟你说再见。”何牧在他身后问。
“陆检,刚认识的一个朋友。”赫延手上动作一顿,何牧吃醋了?
“陆检?他名字叫陆检?干什么的?衣服他给你的?”何牧拉来赫延的手,边走边说:“走,我带你去买衣服,想买什么买什么。”
“不去,我自己走。”赫延右胳膊一阵疼,被他牵着走了两步,利落甩开。
“你要是不想去买,我就去车上拿。”何牧再次拽住赫延,“跟我走,跟我回家看看我小妈的孩子,你可能会喜欢。”
“你小妈生了?弟弟妹妹?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赫延听说有一个新生命诞生,挺意外和惊喜。
“你说过你喜欢儿子,男孩。”何牧说,“你要是喜欢我小妈的孩子,我就把他抢过来,你当爸爸,我也当爸爸。”
“那你小妈怎么办?”赫延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她年纪也不大,想生她再生一个,她当妈妈也行,多一个人照顾孩子,孩子他就越幸福,但是他要跟着我俩住,要不然小时候不跟我们亲,长大后再一跑,白养。她要是不同意把孩子给我们,我就把她赶出豪门,钱都不给,何总可能会打我们一顿,我会护着你的!”何牧一边走一边把孩子名字都快取好了。
赫延仿佛看到何牧身后的大狗尾巴翘到天上,又粗又长,佩服他脑袋瓜里的馊主意,抢人孩子是人干的事吗?大清宫斗可算让他整明白了,穿越到里边就是个嚣张跋扈的贵妃吧。
何大狗十六岁之前家里边没有女主人,吃饭的时候坐在一张大大的圆桌上,他和何总正着坐斜着坐,一抬眼就是男人。
男人和男人没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对面还是吃饭掉筷子的臭儿子,何总在饭桌沿天天放一条八仙棍,不顺眼就会把棍子伸过去敲敲,有时候何总烦躁得不得了,棍子就往何牧脑袋上敲,还会顺只杯子摔过去,碗筷也摔过,桌子也掀过,何牧迫于老爸淫威已久,活这么大全凭躲得快,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沾上了一点他的大男子主义,保护弱小就是他心里的本职业务。
但是到了赫延这里,何牧慢慢变成被保护的那个。
生气,特别生气。
生气他去火里救人,受伤。
生气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傻逼男的接近赫延。
生气他打人的时候怎么不再狠一点?这么照顾他人干什么。
踢得不痛不痒,没有谈迟打得狠,何牧只觉得被羊角勾了一下心脏。
勾走了,心里、脑里、身体里,全是赫延的美人影子。
赫延知道何牧吃醋了,养一个傻儿子不容易,还得照顾他情绪,不高兴还得哄。任他牵了自己一会儿,牵到何牧小指勾着赫延拇指也能往前走,赫延才决定甩开他的手,右手背和右手腕被他抓得有点疼。
“没轻没重,没大没小。”赫延揉了一下手腕,高傲地嗔道,如一位长者。
何牧隔空看着他挺直的膝盖笑,追人的时候确实应该注意轻重,他劲使得大,把人弄疼了,但是大小他不用注意,他什么都比赫延大。
赫延听他说:“我一巴掌可以兜你俩屁股,你昨晚没体验到吗?一天到晚叫着牧师兄,牛牛,你这不就承认我比你大?比你年龄大,比你力气大,比你阅历多,比你认识的人多,比你参加的比赛多,比你啃过的鸭翅多,比你吃的饭多,比你脑袋还大……”
赫延不认可,何牧的阅历、认识的人、参加过的比赛,拿到的奖项,不一定有赫延多。
何牧上前搂住他腰,眉目低了下来,温声说:“我什么都比你大,你应该听我的,危险的事情不要去做,明白了?不能丢下我!”
赫延:“嗯。”
何牧克制住捏断他腰的冲动:“请问赫延同学,我可以亲你吗?”
“恶心,你亲得很恶心。”赫延直接拒绝,一闻到身上臭哄哄的,自己都嫌弃自己,“不可以,你也不嫌脏!”
脸挨得那么近,赫延就在自己手里,何牧乐哉,厚脸道:“可以,我就亲一下,怎么会嫌弃你呢?”
一下不知道是多久,看着何牧气血旺盛的危险份子模样,十天半月都有可能,他浓密的头发像长出不安分的新芽,黑溜溜的眼睛里全是赫延自己,赫延跟他周旋不容易,看他两秒,闭上眼,忐忑紧张等待他的亲吻。
何牧却只碰了一下赫延的额发。
“宝宝,等你长大后再亲,或者回家再亲,医院每天都得死几个人,在这儿接吻环境不好。”他下面已经充血,再亲一下要走火。
至此,何牧才板上钉钉意识到——他是一只畜生,看见赫延就硬的畜生。
颜狗。
赫延帅到让人想直接研究他父母基因。
想让人犯罪。
想让人守护。
对,就是守护,不是残害。
难怪赫延在学校里都没有针对他的敌人。
树荫下,操场上,三分球,中国人,留学生,闲来游客,举横幅呐喊的人,赫延回头一笑,最好的年华,为松山添了最亮一抹白色。
仙人入凡间,众人梦中惊鸿人。
“敢诓我?”赫延一个大佬巴掌拍到何牧右脖子上,连带他人转了半圈。
去你大爷吧,草。
打你打得轻了。
又狠踹了他圆润如皮球的屁股一脚。
“没诓你,我是想亲你,可这不是在外面吗?路人看见你接吻,我怕我们老大一生气,那人揍过来你跟他打架。”何牧捂着脖子回头,看着赫延张扬个性的脖子,伸手抓了一下。
他虚虚地没抓到,赫延拍掉他手掌,又一抬脚踹过来。
医院抢救室传来病人家属痛哭哀嚎,赫延和何牧在花坛周围打得锣鼓喧天、水深火热,从花坛打到哈弗大狗车旁边,要不是云危前来找赫延,看见了他们,赫延不会这么快停下手,能让何牧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赫延,你们在干什么?我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云危站在幻影前面,看着何牧屁股和腰和脑袋遁进哈弗大狗后座,两条腿还在外面。
赫延伸开长腿,又尴尬收了回去。
“手机在车里,还没拿。”赫延恢复不近人情的冰冷气质,附带上优雅的微微一笑,抵住云危好奇的目光。
云危奇怪地看着赫延,感觉他和何牧在一块,没有什么距离,好鲜活的一个人。
赫延见云危没再问,觉得算蒙混过关,他没骗他,手机就是在车里。只是在云师兄面前保持礼貌一点,正常交际。
“奥,赫延你受伤了,要不坐我的车?里面空间大,呼吸舒服。”云危拉开正驾车门,坐上去前问了一句。
“不用了。”赫延说。
何牧半个身体躺在车里,半张脸埋进座椅里,闻见一股淡淡的皮革味,车门开着,云危喊得声音大,能听见。
“他手臂受伤,不是嘴受伤,赫延,他就是骗你坐他的车,你坐上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亲。”
“没有,他没骗我吧。”赫延看着云危就是不放弃,自己上车前顺便问了一嘴,也知道赫延不会上他车,但心里的想法一定是真的,上他车就着了道。
云危俯下身,摸了一下正在睡觉的小白脑袋,抓住它脖子提起来。
小白立即睁开浅蓝色的漂亮眼睛,云危掐着它脖子悬在半空,跟人显摆:“赫延,你喜不喜欢猫?我这儿有个猫,你要喜欢可以坐我车,跟它玩。”
“师兄,别,别掐它。”赫延见云危一个大高个把猫抛在空中丢来丢去,动作太危险,桃夭胆子小,会害怕。
猫吓得喵呜喵呜喊。
喊谁来救救它?
掉下去摔地上,脑袋不幸先着地,就猫命不保,呜。
啪哒。
掉下去了。
不过是一枚蝴蝶发卡。
云危没捡,家里存货多,没在意。赫延走过捡起来,给桃夭戴上,问他,猫从哪里来?
“嗯?对我的猫感兴趣?我一个英俊潇洒温暖帅气的男人站在阳光底下,亮瞎狗眼,你怎么不对我感兴趣?”云危感觉赫延终于看他了,傲娇地没回看。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这只猫是我朋友的,我养过。”赫延没看云危,看得是桃夭,不知道云危是不是自己亮瞎了自己的眼,自恋什么。
“长得像的猫多了去了,你怎么证明这是你朋友的?它叫小白,是我的猫。”云危站得直,语气非常自信,跟赫延一样,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条件下养出来的孩子,即使撒谎也不能说是撒谎,他只是坚信认为是自己的,自己喜欢就要拿下。
赫延跟云危还不一样,他不会这么无理无据:“小白,这名字真俗气啊。它有名字,我朋友取的,叫桃夭,我朋友父母工作的原因,经常要去国外居住一段日子,可是家在国内,孩子在胶东上学,在我朋友八岁的时候,他们就把她寄宿在她姥爷家,姥爷是一个鳏夫,家里冷清,怕她刚来没伴儿,给她买的洋娃娃她不喜欢不会动的,就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只小白猫让它陪伴她,没过八年,猫死了,留下了三只小小白猫,博衍、无果、桃夭,分别出自先秦文学《楚辞》里的《远游》,《国语·郑语·史伯为桓公论兴衰》里的“味一无果,物一不讲”,《诗经》里《周南·桃夭》,前两个是公的,送人了,最后一个母猫在你手上,她姥爷姓白,猫又是白毛,所以桃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姓,姓白。”
“不还是小白吗?又傻又蠢要不然怎么会走丢的小白痴。”云危把桃夭放在胳膊上,搓了搓它脑袋。
桃夭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沉睡在梦里,还是被云危转晕了。
“……它是桃夭,我不准你骂它。”赫延一如平常护犊子。
“我没有骂它,你讲得故事我不知道它是真是假,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姑且算是真的,你要不要抱抱它?”云危问。
赫延从他手臂上拿过来一只小猫咪。
“好。”
云危手上一空:“你还不客气。”
赫延:“……”
我朋友的猫,不是你的,我跟你客气什么。
何牧已经从座椅上坐起来了,右臂搭在前座椅背,从车里面看外面。两个人说话有一会儿了,赫延想坐他的车吗?
何牧车内里里外外消过毒,座椅每次擦三遍,快擦出破洞来了,就为了赫延坐着舒服,皮革味是还有,但淡淡的,不是非易感人群就没问题。车上还有香薰,挺好闻的呀。
抱了一会儿桃夭,两分钟都不到,就被云危要回。赫延面露不悦,自己家的小东西就像被人抢走了,他冻着一张脸转回身,朝哈弗大狗走去。
“赫延,你心情不好,遇见了什么问题?我帮你解决。”何牧探出一颗脑袋,喊问。
“没有问题。”赫延帮何牧拉开正驾车门,“下来,开车。”
何牧:“……”
明显就是不开心。
“我帮你去报仇。”
说着,解开衣领上方两颗扣子。
赫延撑着车顶,探进一颗头:“不用,仇我自己会报,我跟桃夭刚相认,它还没跟我亲,这时候把它要回来猫都不同意。”
何牧哪管猫?只管人。
下车时,赫延一只手把他摁回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