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气儿都消了,他还生你气呢!你回来一趟吧!认个错!你爸膝盖没黄土了,活不了多少天了!”
“我认错了,每天都认错,他得让我回去。”
“……”
检察官因为此事丢了工作,被父母扫地出门,朋友奚落,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他脸颊瘦削,尖尖的下巴往下,肩膀有些塌了,他衣着朴素,甚至还有点邋遢,不过没有因此一蹶不振,现为一名做生意的药店老板。
赫延见查来的档案资料,上面显示他姓闻,单名一个栖,顾客喊他栖哥。
闻栖痛恨这个案子害他丢了理想工作,挂了电话,腿搭在玻璃柜台上,咬了一根烟,没点燃,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儿?不记得了。赶紧滚!别让我轰你们。”
赫延诚恳地帮闻栖回忆,陈葭的案件是从一零年十二月份,一直到一二年八月份,一二年五月份到八月份是谈迟上诉时间,期间三个月,不算短,应该有印象。
闻栖哼哼两声,要不是看眼前人非常有礼貌,这个时候应该骂人了,他脾气也不好,要不然生意怎么快做黄了。
他阴阳怪气地不满道:“记得啊,我帮忙了。可是你看我帮了那个孩子,我落得什么下场?不!我没帮到他!一点也没帮到他!他现在从少管所出来了?长大了?谈恋爱了?”
“嗯,他活得很好,没进少管所。”
“那还好,不枉我担心他七年了,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你长得帅?”
“帅,您还记得他,他现在在公安局。叔叔,您帮我们翻案,出庭的话,一定能见到他,如果您不想出庭,也没关系,您录个音,等他出来,我一定带他过来感激您。”
闻栖把腿放下去,扔了烟,又冷漠无情地哼哼两声:“不需要你们感激,走吧!这事儿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不走的话,我就撵你们。”
赫延理解闻栖的心情,本着循序渐进原则,先搞好关系:“我有点感冒,麻烦老板帮我拿盒感冒颗粒。”
闻栖伸手不打顾客,招呼:“稍等,您要什么牌子的?”
赫延看了眼药柜,又看了眼玻璃柜,指了一个常吃的牌子。
闻栖低头,拿出一盒药搁在柜子上,想了想,又掏了两盒:“送你了,想翻案,你找别人,别来祸害我了。”
“或者,你花五百万把这药买下来,我就帮你找证据作证。”
黑山县城街上到处是商铺,药店也有不少,天逸馆大药房就是一个小店面,十来平米,看规模挣不了钱。
何牧跟赫延一起来的,抄着兜说:“哎,你想讹人啊?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们一回,我们一定会感谢你。”
药店里有一只躺在扫地机器人上面的胖乎乎的猫,白色肚皮圆鼓鼓的,悠闲地看着三个人的动静。
从玻璃柜台里面走出来,闻栖寻了一根长拖把,开始撵人,怒喝道:“哪一条法律规定好人应该做到底?我之前想帮,现在不帮了!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用道德绑架我?草!”
“你好歹曾经是个检察官,就没有一丝进步的觉悟吗?法律没有规定好人应该做到底,但是应该提倡!我们不会让好人做了好事付出代价,你付出代价遇见我们了,我们会帮你找回来,这不找你来了。”拖把带着淅淅沥沥的脏水,随时能溅到干净衣服上把人弄砸,何牧扯开拦在前面的赫延,罩在身后,跟长了一圈胡子的男人掰扯。
学法律的人都会意识到法律的局限。
凡是法律不及之处,皆为道德用武之地。
心地才是最远的荒地,很少有人一辈子种好它。
闻栖不是没有这样的觉悟,这几年除了背诵药品说明,法律法规方面的书他也没少读,但是,他在气头上,要是这话像赫延那样礼貌尊敬地说出来,他会考虑考虑,如今面对一个衣着价值不匪的浪荡青年,他觉得这正义不像正义,像富人对穷人的施舍,没有一点真诚。
“我小时候也寒窗十年,努力读书,上大学,学法律,当检察官,为的就是这个社会的公平、正义,可是我连我自己的权益都维护不了,我怎么能维护受害者权益,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可是抱歉,我现在做不到!”
“我更喜欢呆在这么一个安静的角落,做点自己爱好的东西,做个凡人挺好的,至少不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闻栖撸着一只肥猫,开着一家药店,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滚!给我滚出去!不帮!别来找我!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赫延和何牧被闻栖赶出了药店,闻栖拉下门,彻底把两个人轰出去。
街上随处可见积雪和水坑,往东走了几步,赫延踩在一个亮晶晶的水坑里,看何牧一眼,吐槽说:“你来干什么?”
何牧听说谈迟进了公安局,第一反应没有开心,而是担心赫延。
他在公寓门口等待,见赫延匆忙出来打了一声招呼,开车载赫延来的,一整天包括去医院都跟着他。
风吹过何牧头顶,脸上神情比赫延还着急:“我来帮你,别灰心,我们再去找其他检察官,踏遍全国我也陪着你。”
赫延无语住了,确实还有一个女检察官,那人早不在锦西了,不知去向。
一次拜访碰了壁,何牧一点不气馁,他应该是这条商铺虽多但死气沉沉的县城街上最快乐的一个人。
赫延和何牧一块儿坐到一家麻辣烫店里休息。
天逸馆大药房门外五十多米处,一个破旧漏风的小棚子下,赫延等着闻栖开门或者出来,他依然没心情吃晚饭,找这一地儿休息是因为距离药店近。
何牧把自己碗里的福袋都夹到赫延碗里去,就像把自己的运气毫不保留地传递给赫延。他不需要什么运气了,遇见赫延就是最好的运气。
赫延一看多出来的三个福袋,更不吃了。虽然何牧的筷子没碰嘴。他看着从检察院拿出来的资料,想着下一步怎么让闻栖作证,最好复述当年案情,以及不能让好人做好事还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