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安局警务大厅出来，赫延的魂儿没丢，脚步依然沉稳。同时，一起被释放的人还有曾被他送进局子里几个人，在警察注视下回头看了赫延几眼，彷徨失措，也有点仇视。

赫延的胸膛很烫，像被谈迟捂成了一个小火炉，他呼吸着外面流淌的冷空气，同时被无法习惯的不安袭扰。原以为身处自由之地；不曾想，他从一个牢笼里跳出来陷入进另一个牢笼里。

听见有人叫他名字，还是一种声线偏冷，低沉带着磁性的男声，富有辨识度，赫延回眸一看，闻祈左手端了一盒小龙虾，右手抱了一桶谷物棒疾步走过来。

“我叔叔蒸得小龙虾，看你中午没吃饭，拿着，很干净的。”

赫延拒绝，疏离着：“不用了，我不饿。”

闻祈观察赫延的微表情，无精打采谈不上，说话声音低闷是真的，应该不是不饿，而是没心情。

“不想吃，怎么撒谎说不饿？”闻祈训斥小孩，一阵见血地把他假面戳个窟窿，这个进警察局的“不良少年嫌疑人”简直太特殊了，谎话张口就来，偏偏教养得非常礼貌，不忍责骂，“你是不是嫌难剥？你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剥完。”

“你们有没有找到谈迟杀人的证据？”赫延暗自捏了捏拳头，期待一个回复，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既然谈迟能随随便便把何牧打成重伤，也有极大可能一怒之下杀死谈判，他带有仇恨，有很大的杀人动机。

赫延不能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谈迟的人，最了解谈迟的人是他自己，但是，赫延一直相信着自己的理性和智商。

闻祈的目光偏了一下。

他们有组织机密，公安机关不会向家属透露案情，想了解可委托律师。

赫延看出闻祈不方便透露，尽管如此，依然保持祈祷和恳切。

闻祈端着小龙虾跟同事打了一声招呼，把赫延带进局里食堂，这时间点也没饭了，于是戴着手套还是给赫延慢斯条理地剥小龙虾吃：“如果他杀人了，你接下来怎么办？帮他顶罪？打官司？还是分手？”

八杆子打不着的回答。

赫延怀疑闻祈存了私心，有所图。

“我绝不会分手，顶罪和打官司都可以，如果谈迟承认杀人了，我可以替他做那个杀人凶手，但是，你们有证据，这种方式几乎行不通，我会找辩护律师打官司，一次不能把他救出来就上诉，判了死刑我终生不爱，判了无期我会等他。”

红色小龙虾从好看的手里掉落一个，闻祈神色若冰，心脏像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他看少年神态说不上做作，完全为聊天似的下意识脱口而出，才知他们的感情有多好。

闻祈二十多岁奔三的人了，到底人生阅历比赫延丰富，劝导说：“你一个小孩，人生才刚开始，话别说那么早，如果他人品不行，犯了故意杀人罪，你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

赫延一只手托着侧脸，问他：“你谈过恋爱吗？爱过人吗？”

闻祈：“没有。”

赫延：“他是我的爱人，他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

赫延在公寓躺了一下午，等着谈迟回来，临近九点钟，未见人。

时间线仿佛拉长，每一秒就像度过一年那么漫长，然，十点钟，未见归人。

十点半，也没见人。

十一点钟，也没见人。

往后，十二点，一点，二点……都没有人回来。

公寓里关着严实的窗户，闷闷热热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谈迟现在其实还住院，公寓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了。但，不妨碍有他的气息。

赫延穿着贴身羊毛衣，只枕着手躺在公寓里睡得一张床上，一动不动，偶尔手被压得麻了，会翻身，眼睛时不时带着疲劳响声眨一下。

他就是在等那个人，等谈迟回来亲自交待。

第二天，亦如此。

他换了一个位置，坐在一把低矮的躺椅上，盖着谈迟的军绿色羽绒服，把自己包裹起来，就像一个初生婴儿那样得到呵护，也压抑海浪般的情绪到胸腔里。

赫延暗暗盘算着，他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等待了。

就算锦西所有的人都是疯子，他也要把他最爱的那个疯子救出来。

赫延快速回了附属医院，在桌上拿了一个被谈迟当垃圾一样弃在角落里的圆盒子，打开，戴上了一枚星星戒指。

他找到当年那个义正严辞的年轻检察官，上门咨询陈葭真实案情。检察官躺在玻璃柜后的椅子上，幽暗目光瞥过来，懒散地问他：“想翻案是吧？你是陈葭什么人？”

赫延抻了一下手掌，指节上的星星戒指泛着银光闪了检察官一眼，他说：“我是她儿子谈迟的家属，现在是一名大一学生，等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结婚，现在订婚了。”

柜台上的手机响起一阵超大声铃声，检察官捡过来自己的手机，接了一个电话，他说的方言，没让赫延何牧出去，还开着免提，赫延何牧就听了全程。

“妈，过年我给你们寄的东西收了吗？”

“我收了啊，你爸扔出去了！”

“他怎么还生气，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