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一只手搭在窗台,视线从外面的天空挪到搭着他肩膀的人。
一个月倒计时,他这条狗腿子马上就能跑,可以离谈迟远一点了。
谈迟的右手抬了抬赫延的下巴,左手举着手机,“拍个照给咱爷爷发过去,祝他老人家身体健康、喜乐长寿,别想我们。‘们’就算了,别想我,你没有什么值得他想的。”
他的“们”字尾音拖得很长,说话时眼睛是弯的。
赫延的左耳朵宛如拂过了一阵夹着银铃的清风,走廊上的嘈杂淹没在谈迟的声音里。
谈迟在微信聊天框里输着字符,留给赫延一个后脑勺。
赫延的左手指在他后脖上方比了一下,不长不短,正好把他掐死。
“我要去上个厕所,要不要一起?”谈迟勾着赫延的脖子往厕所走。
下课后厕所人多,两个人在水池洗着手,听见了一些男声。
“小道消息!获奖名单出来了。”
“听说了,我们组在里面。所谓电影节,到最后不就是个颁奖典礼吗?”
“草他妈的!我们的片子改了四遍才过审,现在成片还没有出来。”
“我比你们惨,初片都没过审,要完了。”
“不还有两天吗?改改。”
“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改剧本、挑演员、组织拍摄场地,基本上等于重来一遍。”
……
“赫延,你着急吗?”谈迟的手指被水流冲着,他的眸光往右边瞥。
“不。”赫延用纸巾擦着手,眸光微垂。
“真假?”谈迟问。
“真。”赫延毫不犹豫。
周围的声音嘈杂,赫延的声音又低又轻。谈迟依然听见了赫延蹦出的俩字,“不”、“真”。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十指微动。
啪嗒!
赫延仓促闭了一下眼睛,白色视线里掠过一道黑影。
睁眼时,睫梢颤下水珠,左脸、左颈凉飕飕。
从人文楼出来,赫延随谈迟去了东篮球馆。
这次,馆内场景令人意外。队员没有在训练,而是给张宁过成人礼。
训练场上,阳光灿烂的发带张被队友包围,旁边老八举着一个三层的水果蛋糕,定如松石。
他们见到谈迟,欢笑声忽然沉了下去。
但又蠢蠢欲动。
小前锋被众人推到前面,挺直腰板,问:“迟哥,晚上咱们想去嗨,能不能向你请个假?”
谈迟的眼皮倏然动了一下,像是在看旁边的人,说:“可以。”
“那……咱们能现在去吗?”小前锋认为谈迟的心情特别好,不怕死的又问。
“可以。”谈迟说。
“如果喝大了,明天早训迟到怎么办?”小前锋思虑三秒,得留个后手。
“周末应该休息。”
“老八,你听见了吗?迟哥说人话了。”小前锋喊道。
老八抿着唇:“………”
球馆里的人高兴得要疯。
赫延扫视一圈,发现谈迟偷瞄他。直到从休息室搬了个大箱子出来,谈迟依然瞄他,赫延才开口问:“我脸上有东西?”
谈迟收回视线,背对着赫延说:“没有。”
“……”赫延给他留一秒时间 ,抱着大箱子出了球馆。
他把摄影器材一箱箱搬到宋辞也的跑车上,关上车门。
回眸时,一盘蛋糕糊到了他脸上。
赫延的手指勾着车门,静默无言,脚趾关节却在无人听见的地方咯吱响了一声。
谈迟从箱子里拿出一台单反,对准赫延的脸拍。
小前锋他们换好衣服,准备出馆。突然,一个黑影“扑通”砸到地板,漂移了两米远。
张宁踩在门槛,呼吸一滞。
就见赫延举着一台单反,脸上的奶油比他多。左额到左脸颊那一块特别明显,像戴了半张蓝色的面具,衬得他右脸又冷又白。
赫延身上寒气逼人,抬眼看过来,对他说:“生日快乐。”
张宁扶着门框,腿极轻地抖动:快乐你奶奶个腿。
宋辞也坐在正驾驶,摇了摇头。搁以前,他会帮谈迟打回去。可现在不同,谈迟自己不计较,他也没必要。更关键的是,宋辞也和谈迟两个人加一块,也不一定能打过。赫延只要蹙一下眉,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不用出鞘,也能先把人冻死。宋辞也边感叹谈迟的勇气,边发动车子,掉头走了。
小前锋他们出馆后,背影都写着惊奇和困惑。
“我第一次见迟哥这样进球馆,方法好特别啊。”
“他怎么做到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迟哥的声音很好听?”
“你才发现?迟哥的配音作品获过奖的。”
“这个我知道,他们系有这门专业课。韩语、法语、德语、俄语,各种地方的方言,迟哥都会,我在音乐厅一次活动上,看过他的作品。”
……
赫延回球馆洗了把脸,有些蛋糕印在头发上,带着一股甜腻味。
谈迟半死不活地躺在地板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他半眯眼眸看着俯视他的赫延,动了动嘴唇。
宋辞也,你大爷。
赫延弯下腰,伸出左手捞了一下,把谈迟拖到了球馆外。
出门风一吹,痛感更甚了。
一招都接不住。
往后还是得收着力。
赫延心里提醒道。
瘫坐在门边的谈迟被赫延抱上了小摩托后座。
谈迟的耳尖通红,额头冒冷汗。昏昏沉沉中赫延的手指陷入他的头发摸了摸,然后给他戴上头盔,使他的手臂揽住自己的腰。
赫延载着谈迟去医院打了点滴,原本去夜市的拍摄计划因此搁置。
晚上8:00多钟,小摩托停在老小区楼下。
谈迟撕咬掉手背上的纱布,一步一步爬上老小区三楼。
赫延跟在后面,长胳膊虚揽。
踹开门,谈迟径直朝长条沙发走去,倒在上面,半天无言。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满脸不爽。他认为他的面子很值钱,虽然丢得见底了,但是赫延让他本不富裕的面子雪上加霜。
赫延抬脚进门时下意识顿了一下,他心里的那道防线提醒,别管了,送到这里可以了。
可这玩意儿是被自己踢伤的。
三秒后,赫延一脚踏了进去。
赫延在茶几上找了一只玻璃杯,冲洗干净,去饮水机接热水。
尴尬!饮水机需要维修。
放下玻璃杯,赫延滑去了厨房。
冰箱柜上下两层,赫延拉开上层,门后只有两排啤酒和不足半瓶的矿泉水。下层空空。
谈迟伸直脖子,看见赫延合上厨房门,右转出了客厅门。
走了!招呼也不打?
不愧是草你大爷的赫延。
谈迟扶着胸口,弓身站起来,走到门边,锁上了门。
一脚而已,为什么就晕了?这样会不会让赫延真的认为他体虚?
老小区附近一家超市,赫延采购了两兜蔬菜和水果,还有一只插电热水壶。
回来后,客厅彻底黑了。
他摸着黑,把从门墙库布里克牌子上取下来的金属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又打开手机电筒,扫视了一圈。
茶几上搁着两罐啤酒,有一罐歪倒了。谈迟蜷缩在沙发上,裹着一块小毛毯。他一米九的个子,着实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