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沾了药膏去涂抹塞西尔身上所有那些伤处,手臂,腹部,然后再往上。
“呃……”
胸口那两处红肿实在是让小鱼忍得辛苦,康斯坦丝把他轻轻搂过来靠在自己肩上,任凭他攥着自己的衣袖。
然后是后背,即使知道没那么难忍了,康斯坦丝也没有放开他,结束了上药也没有放开他。
塞西尔也没有躲开,只是在她的颈窝轻蹭,闭着眼休息,不再设法掩饰满溢的疲惫和脆弱。
于是康斯坦丝确认了,他们都对这份距离感的变化心知肚明。
“塞西尔……”
她用拇指轻轻抚过人鱼红肿的眼睛,又理了理他因为忍痛时的冷汗而粘在额头的发丝。
在更靠近他之前,她理应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坦白的。
塞西尔似乎从没体会过这样的亲昵,攥着她衣袖的手轻颤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太累了,她怀里又太温暖,而且……很安全。
康斯坦丝犹豫了,她也并不想打破塞西尔现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也许让他睡一觉再说会更好些。
“……没事,你睡吧,我不走。”
*
小鱼最后只靠着她休息了一会儿,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就别扭地回到了矜持的生人勿近的姿态。
康斯坦丝体贴地将浴室完全留给他,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自己去客厅里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但是小鱼总会抬眼偷偷看她,让她连装作没发现都很困难,不得不倚在浴室门口向他解释。
“我去市场买点吃的,不然我们要饿死在家里了。”
她对自己的厨艺有自知之明,之前照顾塞西尔时的米粥和鱼肉三明治已经是极限了,继续进行个人创造的话恐怕不能保证家里一人一鱼的存活。
而且小鱼的身体消耗得厉害,她不想让他再受任何折腾。
康斯坦丝意识到自己想给他一些更好的,他真的……太苦了。
父亲严厉的规训,同类狠辣的阴谋,异族贪婪的觊觎,最后是荣耀的枷锁让他必须把所有的苦都咽下……
她不和他聊这些是因为看出他不愿意提,但那不代表她不会隐隐心疼。
至少在自己眼皮底下养伤的时候,她想让他舒服一点。
“不要鱼肉罐头。”
塞西尔轻轻嗫嚅了一句,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浴缸里的鱼尾缓缓摇晃了一下。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样子,眼尾和鼻尖却还有一点点未消的红色。和往常一样疏离的话语里藏着一份难以察觉的熟稔,甚至带了些任性和挑剔。
他分明是在暗指她之前做过的鱼肉三明治,康斯坦丝失笑。
她就知道小鱼对那个颇有微词!她早看出来了!
但她神奇地没有因此生出任何一丝火气。
“好,我很快回来。”
塞西尔轻声说了句谢谢,低垂着目光,抿着唇装作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让康斯坦丝想要扬起嘴角。
这样就很好。
*
浴室外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翻倒在地。
半阖着眼休息的塞西尔倏然警觉地抬头,从浴缸的视角却看不到任何异常。
“……康斯坦丝?”
试探着开口,果然没得到任何回应,她才刚刚出门不久。
屋里静得可怕,塞西尔不是很愿意承认,康斯坦丝不在,身处陆地的不安就轻易地从心底弥漫出来。
刚刚被她整晚的体温熨得服帖的心口,又因为曾经那些痛到极限的噩梦而开始发闷,胁迫他必须亲眼确认自己的安全。
他皱着眉勉强让自己翻出浴缸,用鱼尾艰难地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在浴室门口停住了。
不将浴室外的地面弄上水渍应该是比较合适的,他想。
他也不太愿意承认,他其实意识到自己正在替她考虑,毕竟她在打扫那些恼人的荆棘碎枝时一直皱着眉头。
想起康斯坦丝生动的表情让塞西尔没那么不安了,不再受浴室遮挡的视线随意地扫过客厅四处。
却看见了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
所以……那些都是骗他的吗?
她的温度,她的尊重,她的关心……都是骗他的吗?
塞西尔浑身软了一下,差点栽倒在浴室的瓷砖上,但是拼命屏着最后一口气支撑住了身体,手臂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然后是晕眩,耳鸣,呕吐感,应激的心跳快到承受不住,几乎要让他昏厥过去。
他狠狠将嘴唇咬出血来,逼着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
眼圈在几息之间已是深深的红,幽深的瞳孔里翻滚着骇浪,死死盯着窗台的方向。
风中翻飞的窗帘下是一个倾倒的木盒,旁边散落着几张相片、几本笔记。
再前面一小段距离,有什么晶莹圆润的东西,正在阳光下映出柔和的光泽。
那是一颗人鱼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