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宴的奏表送上去已经约莫三日了,皇帝再怠政也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景宴坐在书房里,今早上朝时的大臣争论还犹在耳边。
“皇上,允王被俘实乃大燕耻辱,臣愿领兵,不破齐军绝不还朝!”
“皇上,我军对抗齐军多日来袭已十分疲敝,允王殿下虽出此意外但为大局着想,征讨时日还需再商议。”
“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微臣以为应当从长再议,或以讲和为好。”
朝中主和派官员众多,燕国将士弱是一回事,这群名义为官实则官商勾结的懦夫,私下与齐国的贸易往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国家危难,这群商人拿了官家的官银不够,还有赚老百姓的战争钱。
景宴坐在席上,看着手中第二份奏表,上一封迟迟没有回应应该是皇帝也在考虑,像在早朝时的态度一样,模棱两可。
如今国库空虚,支撑不了长时间打仗,温世炎的案子之所以能够被幕后之人推上来,就是拿捏了皇帝不敢捅破窗户纸的意思,用了严率也是一样的出发点。
温浊泉在案后特意来景王府告谢,那样骄傲清高的女子对着景宴连连鞠躬致谢,景宴看着她心中也难开心的起来。若不是她重生的蝴蝶效应,允王或许还在禹州任上...
“殿下之恩,浊泉无以为报。日后殿下只要有所需要,浊泉万死不辞。”那姑娘是个刚烈忠贞的性子,咬定的事不会改变。景宴只能连连劝慰,让她回乡不要再淌进官场浑水,但是那日她在堂中所言,让景宴满怀惭愧。
“我温浊泉不是气弱之人,父亲如今所受苦楚我在家读书时绝难体会,天下还有更多蒙冤之人,她们没有浊泉这么好的运气得殿下相帮。殿下闲时甚少,我会留在京城,用我所学,帮助遇难之人。”
景宴看着她如此慷慨大义,也不免想到过去在宫中与她夜话的日子。她神采依旧,不受世间污浊所扰,此人她由衷佩服。
如今齐国屡次犯难,燕国再畏手畏脚,让燕国臣民如何能够相信,江家二十年前许下的诺言。她必要出征,一道奏表不行就两道,三道,十道。
等皇帝的桌案前全是主战派,她不信皇帝能够视而不见。
景宴卷好了书简装桶,表中内容不多,两卷就能写明她的作战规划,人事部署和后勤打算。分条分列,清晰明白。
室外的木槿花开了,白色的小花在炎炎夏日也光彩夺目。卷曲的花瓣衔着粉嫩的花蕊引来三两只鸟雀,蝉鸣还没叫起来,院内一片安静。
“殿下可要在用些瓜果?井中湃过的,铃兰她们都很喜欢。”容徽亲自端了一盏瓜果从殿外走进,遮住了方才院中的美好光景。
景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存放好的奏表,起身拿过一旁书架上的书简,扑面而来的墨香,这几日不下雨了,前些日子的潮味儿都散了,今日也有风,故此书卷竹香混了墨香,很好闻。
容徽将碗盏放在案上,留一下一小圈水渍,她回头看向景宴,这人已几日不与她说话了。想是那日夜里实在是气到了,这几日夜里能睡在书房就不回寝殿。
“殿中光不够亮,殿下可要点灯?”
“殿下在暗处看书,会伤眼。”
容徽就站在景宴身后三步以内轻声说道,她垂手并足等着殿下的答复。
“嗯,多谢王妃提醒,王妃还有事?”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从书上移开,案上瓜果都没有看过一眼。
容徽捏了捏指尖,眼神闪过一些无措,她该想到的,其实在她说完那一番话前就想到了殿下的反应,但她还是有些难受。
“京中的瓜果又涨价了,金辰与我抱怨说是家中连苹果都要买不起了。”容徽在试图斗起景宴的话茬,远处那人置若罔闻,随口应付一句“嗯,叫人给她送些。”
她语毕后又站了一会,双眉紧蹙看向王妃再次说道:“王妃还有什么事?若无事...”
“殿下今日还要歇在书房么,那我叫她们再拿些软垫和席被。夜间还是有些凉的,殿下莫要...”容徽眉光紧锁在景宴脸上,她们其实有三日未见了,虽同住一套大宅,若是这人想要避开她,是极容易的。
她夜间会贪凉不爱盖被,容徽曾经在她生病时照顾过,十分知道是怎么回事。
景宴等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就等来了这句席面被褥的闲话,她笑笑自己,闲心再起,多余了一些期盼。
容徽摸着一会要送到皇帝案前的奏表,隔了书套她也知道其中是什么内容。景宴的文采比往昔更好,言辞恳切,逻辑顺畅,比之京中的所谓大家不遑多让。
她从宫中截下的这封奏疏,现在还在寝殿中,成为她的下一份珍藏。
“殿下三日前的奏疏被父皇压下了么?”容徽轻声问道,终于说明来意。
这下景宴才转身,上下打量一番,知道了她的意思。
这人明知道她心意已定,如今形势难解她是必定要去解局的,却还不与她相商私自压下她奏表。
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哦?王妃为何如此明晰,莫不是父皇身边的...都是王妃的人?”她这话说的在没有前几日的柔情,丹凤眼中都是算计和打量。
景宴眉间微蹙,一只手提在腰间一手垂下拿着书简,听见容徽一话书简掠过她腰带,刮在腿边。
她心中想到,既然这一世她们从政治联姻开始,她二人也绑死在一条船上,景宴决心,她就算是不爱自己,也绝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但是不想才数十天,她二人就有了如此大的分歧。
“我并没有殿下想的这么有本事,李公公也不是寻常金银能够买通的。”
她开始质疑自己了,容徽心痛地想着。
但至少她今日与她说话了。
“哦?那是孤猜错了,王妃勿要见怪。”二人心知肚明,却要装作恭谨相待地样子,景宴心中有些厌恶。
容徽既然压下了她的奏疏,能压一封就能有第二封,她在宫中生活多年都没有感受到半点风吹草动,可见容徽隐藏至深。
但是她转念一想,呵,她曾是燕国的太后,连她的皇位都是容徽扶上去的,若是没有超过常人的手段,如何做到权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