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是所有夫子和学生都最不愿意上的一节课。
夫子们认为孩子们惦记着放假心浮气躁,会导致这节课的知识吸收效果不好;孩子们自不必说,马上放假了哪有心思听课?!
所以今天这节音律课,其实是夫子们私下抓阄抓出来的,宋夫子手气实在不佳抓到这最后一节课,索性连琴都没带来直接安排了一节随堂测验,而且题目十分刁钻。
考卷一发下来,学生们原本飞出去的心顿时飞不动了,甚至干脆凉了半截……要知道,随堂测验与早读的小测不同,测验卷子可是要拿给家长过目的。
神族重任在肩,各族族长数万年来励精图治从无例外之人。为了不让万年基业毁于微末的偏差积累之下,他们很默契地在教育后代这方面无比严格,任何因为懈怠散漫导致的问题都会受到严厉的斥责、惩罚。所谓“厚栋任重、栋莫如德”,这是幼子们开蒙之后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是以,此刻的考场落针可闻,学生们个个正襟危坐、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日上中天,测验才终于结束。试卷收走后学生们各个没了上课前的活泼劲儿,三五成群对起了答案。
当然,除了花璨。
音律是她的强项,要是在平日里,这种测验后她和祝寒烟的桌子前都会围起很多同学来问答案,可今日不一样——她要背书。
小伙伴们识趣地去“围堵”另一个音律万事知,她就在这份闹嚷之中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完成了昨天欠下的作业,随后拿着书去找夫子,先是一字不差地背出了纲要内容,而后站在夫子面前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一定不会再犯。
司夫子其实并没有生气,只是总要做出样子、让她端正态度收心学习,所以才故意罚她留堂。现在看着这姑娘眉头紧皱、绷着张脸、凤眼都快挤成三角眼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忙摆摆手放她赶快放假回家去了。
出了夫子的屋子,花璨惊讶地发现原本应该陆续回家的小伙伴们居然一个都没走,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她走到易白虹身边问:“你们怎么还没走?是传送阵出问题了吗?”
易白虹见花璨出来,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很紧张、又好像很纠结,最后只能欲言又止、不停给她递眼神,但这却让本就一头雾水的花璨更迷茫了。
她皱着眉歪了一下头又问:“你……想表达什么?是担心我背书吗?我已经通过了。而且这是早课小测,不会告诉家里,我下次不再忘记作业就是了。”
随着她的话越说越多,易白虹先是摇头、而后抿嘴、最后干脆放弃了什么似的,无助地转过头、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万俟寰……
花璨的目光顺着易白虹的动作看过去,也落在万俟寰的身上,只见他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而后向旁边挪开了两步,这就露出了之前被他身体挡住的、坐在花璨座位上的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人。
那人一身月白的竖褐练功服、护腕和护腿都缠得很高,同色系的披风端正地系在肩上随风微动、下摆则被随意卷起搭在椅背上。
他坐在那里没有抬头,此时湖面反射的阳光刚好映着他的脸:鼻梁高窄、薄唇、剑眉入鬓、凤目微阖,整张脸的轮廓有些锋利。此时他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桌边放着花璨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虚握着立在一旁的一杆琉璃长枪,拇指缓缓地来回摩挲着枪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到这个人的瞬间,花璨一下明白了大家不但不急着走、反而表情微妙的缘由:那些表情掺杂着景仰、好奇和担忧。也明白了易白虹纠结神情的意味:那是同情,以及爱莫能助的微微歉意。
她现在只恨自己这张嘴实在太快,又恨自己这两条腿实在太慢,最后只能磕磕巴巴、无比心虚地对着那人喊了一句:“………………哥……”
这个“哥”字叫出来仿佛有魔力般,把周围本来就压得很低的谈话声全部打断,大家都竖起耳朵屏息静待下文。
但青年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他周围的气压好像变得更低了些。
花璨并没有气馁,她走上前去轻轻用食指点着琉璃枪的枪杆,继续说着:“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还以为你…以为你野训结束就直接回家了呢……”
青年依旧没动,但是他挑了挑左边的眉毛、终于抬眼看了看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妹妹,随即狠狠夹了她一眼,说出的话仿佛带着寒气:
“看来我还真的是来得不巧呢。我如果真的直接回家没来接你,你是不是就以为自己忘记做作业还挨罚这件事可以瞒天过海了?入学三个月还没收心,是把“慎独兼爱”四字家训就饭吃了是吗?!趁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一会儿回家怎么交代吧,我的小、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