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新丧，全国禁歌舞嫁娶一月。
王室公卿皆守在灵前，如非必要不会离开灵堂，就连吃饭、歇息也是在宫中，而且不能离开时间太长。
至于其他朝臣，每日卯时在殿外跪两个时辰便足以。当然，若是你愿意一直跪在那里表达“尊敬”，也没人会赶你。
守灵这事儿轮不上谢辞微和子书与，她俩每天跪完两个时辰，刚好肚子饿了，便可以结伴上街觅食。
而像魏时这种，连每日跪礼都不用，该干嘛就干嘛。
“……不要说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干似的。”魏时吐槽道。
子书与和谢辞微吃完午饭，往赏味阁那边去的时候，在路上刚好遇见了魏时。
于是三人结伴而行。
因着国丧，连点心铺子外都没多少人了。子书与兴冲冲快走几步，等看清排在前面的人是谁后，猛地一顿。
“蒋大人。”刚好，这人端着食盒转头，正与子书与对上眼。
蒋文和抬了抬眼：“嗯。”
谢辞微三人目送他远去。
“……”
“你俩，有恩怨？”谢辞微没忍住问了句。
蒋文和这人，她见过。冷是冷了点儿，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至少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不把人放在眼里。
“……哼。”子书与指了几种新口味，很是不爽道，“几年前我追查一事，偶然发现他夫人身份有异，我不过秉公办事，他居然因此与我结下了梁子，我还没见过这般小心眼儿的男人。”
“他夫人？”魏时来了兴趣，“听说他当年家族内斗落败，一路往南逃，被一渔女救起。后来他回京入锦衣卫，一点一点报复完家族残存仇人后，娶了那渔女为妻。”
“那糕点，也是给他夫人带的吧？我听人说，他俩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
“啊，是啊。”子书与咬了口糕点，而后沉默半晌，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谢辞微，“这个故事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谢辞微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她夫人的身份哪里有问题了？”
“她身上有奴契，只是灾荒那几年随着主家逃难，主家把奴契都给放了。”子书与的记忆很好，有很多小细节她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脱了奴籍也就算了，我不过是怕有细作，才追查了下去。”
“怎知那蒋文和就像条狗一样逮着我咬……啧。”
谢辞微心中浮现一丝淡淡的心惊，捏紧袖中手指，维持着平稳的嗓音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青婵。”子书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叫青婵。”
谢辞微微不可查地长舒一口气。
＊
“夫人。”
早年脱离家族，蒋文和一介白身。后来入了锦衣卫，铆足劲儿往上爬，工资也就只买下一间小院，倒是足够二人生活。
他不走后门，也不收受贿赂，皇帝手中忠诚的刀刃，若是为外物打动，迟早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好在，他的夫人愿意陪着他吃苦，操持家务，从无怨言。
“文和！”
青婵端着簸箕快跑几步，小鸡仔们跟在她脚后跟踉踉跄跄。
“看，今天我从窝里摸出了五个蛋！”
因在城内，怕吵到邻居，青婵只养了几只下蛋的母鸡。那些小鸡仔是专门买的肉鸡，稍大一点就要宰了吃肉的。
“……嗯。”蒋文和脸颊的线条柔和了些。他那双执剑的手，在外面擦干净血迹后，回到自己家，也会端着食盒、捧着碗，拿起一颗鸡蛋，或是去抚摸妻子的脸。
“今晚我给你的面里卧一个荷包蛋！”青婵兴奋道。
“最近少往外跑，京中不平静。”蒋文和将食盒放到桌上，接过她手中的簸箕，给地上嗷嗷待哺的小鸡仔撒下一些饲料。
“我知道。”青婵小心翼翼蹲下身，将鸡蛋放进房间里那个草编的篮子里，“隔壁王家婶儿说了，上头人在斗法呢。”
“小心卷进去，被吞得渣都不剩。”
“诶，今天有桃花酥！”青婵打开盖子，“听说赏味阁之所以能保存非当季的原料，是因为他们有一种独特的腌制技术，不仅不会使食物丧失本味，还会更香甜呢！”
蒋文和不喜欢吃甜的，他偏头咬了口抵在嘴角的桃花酥，剩下的全留给了青婵。
“说起来，你今天也在赏味阁门口遇见子书都使了吗？”青婵咬着糕点，微微偏头笑着问。
“……嗯。”蒋文和低头，声音低沉。
“我就知道！”她拍了拍蒋文和的胳膊，“你呀，别总是对都使大人黑着脸，人家本就是职责所在呀！”
“听我的，古人有句什么话说来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对头少堵墙’，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哦。”
蒋文和抿了抿唇：“……嗯。”
“子书大人很厉害呢！”青婵一手抚脸，有些向往，“当年，我也是被这么一个厉害的女子救了。所以我总觉得，能在这种世道，以女子之身入官场沉浮，无论怎样，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啊。”
“啊，好想认识一下呀。”
“……”蒋文和低头想了想，道，“我还遇见了明德堂的左都使。她，和子书与关系挺好的，我……”
“左都使？”青婵带了点儿疑惑。
“嗯，她也是女子，姓谢，叫谢辞微。”蒋文和将她耳畔的发丝别到了耳后，淡淡道，“如果你还想认识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子书与现在看他不顺眼，当初也对青婵的身份多有怀疑，估计不会同意。
但谢辞微，他见过几次，应当比子书与好说话得多，听说也是太子流落江南时带回来的，虽说身份不明，指不定还与妻子有些共同语言？
青婵顿了顿，而后毫无异样地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和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何况文和你在锦衣卫当值，与其他人走太近了也不好。”她解释道，“我只是怕你树敌，但也不想你被猜忌。”
脚边半天没等到食物的鸡仔气汹汹地啄蒋文和裤腿，他一瞬慌乱低头，耳尖微红。
“没事的。”他喃喃，“我还要守着我们小家呢。”
可是，如今朝中局势严峻，他所效忠的承乾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