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都使您……这是,几日没吃饭了?”魏时喃喃。
“嗯,因为要改头换面,食量这种容易暴露的特点,我给努力隐藏了一下。”子书与毫不在意道,“每天就吃那么点儿,是个人都会饿吧,路上也没吃多少。”
“那,您为何路上不多吃点……?”
子书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秘密离京,自然要隐藏身份。”
谢辞微抽了抽嘴角。
“……其实别人饿狠了是不会这样的。”
比如沈暗山,当初饿了三天,一点儿东西都没吃,后来也是每日只能吃一点点,慢慢增加的。
而不是……
谢辞微数了数碗。
“右都使大人,您、您这都是第九碗了啊。”明德堂吏堂掌勺的大厨从小厨房过来了,愁眉苦脸的,“本就过了饭点,厨房也没剩什么了,就几把面,您都已经吃光了……”
“嗯。”子书与面无表情放下碗,“饱了。”
“……”
魏时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
“我、我吃得少,肌肉少也是很合理的吧?”他不确定道。
“右都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子书与吃完,谢辞微才问了句。
当时子书与一把拉着她就走了,到明德堂就吃饭,除了自我介绍那几句话,别的什么都没说。
“是,有关明德堂的事。”子书与起身,“边走边说吧。”
“明德堂之前一直由我代管,我不喜欢算账,也不喜欢管事。只是太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任左都使,墨云是殿下侍卫,寸步不离,无法兼任。”她带着谢辞微一路穿过教场,走上回廊。
那底下操练的士兵远远望见了来人,本就被教头劈头盖脸痛骂地绷紧了弦,现下更是一点儿都不敢放松。
子书与就这么背着手带着两人一路走过去,所到之处无人不挺胸抬背,屏气凝神。
“前段时间那私贩硝石一事,我也听说了。”子书与站定,这个方向正对着底下挥刀的队伍。
“听说你用两日时间就收服了那些刺头,差事也完成得漂亮。”语罢,她还看了魏时一眼。
魏时乐呵呵地摸了摸后脑勺。
别看这人平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好歹也是个都佥事,是都使以下第一人。
他能那么心甘情愿跟在谢辞微身后,只能说是她御下有方。
“所以我想,你比我适合左都使一职。”子书与淡淡道,“想来殿下也早有成算,当初他就告诉我,我做右都使虽说有些委屈,但其实是最合适的。”
“当然,我不觉得委屈。”
子书与的话有些冷漠,但却也不带有一丝私人情绪:“我不适合做殿下明面上的刀,如今你能来分担一下注意,刚刚好。”
她话说得明白,谢辞微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来之前我还在想,要是你不满我越过你任左都使,我该怎么办。”谢辞微笑笑,“是我狭隘了。”
子书与摇头:“不做左都使,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我讨厌勾心斗角,我只想做我自己的事。”
言谈间,明德堂权力的交接就这么达成了,仿佛没能掀起一丝波澜。
魏时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很多余。
“右都使——!”
一带刀的吏官小跑过来,在子书与耳边轻声几句。
“……我知道了。”子书与看向谢辞微,“我这边还有事,左都使,您请便。”
语罢,她转头,披风尾摆划出一道弧线,而后便是远去的脚步声。
“左都使,真是个很特别的人呢。”看着她的背影,谢辞微眯了眯眼。
“古人云,感觉一个人特别,就是探究她的开始。”魏时摸了摸下巴,“我们右都使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
“都使走后,那人一直被锁在牢里,每日两餐送去,也是吃了的。没人动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吐血了……”那吏官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解释道。
牢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子书与咳了几声,她快走几步,那犯人躺倒在地,旁边还有一碗打翻了的饭。
子书与卡着他的脖颈将人脸转过来,七窍流血,中毒身亡。
“饭呢?检查过吗?”
“问过当值的几位大夫了,没一个看出问题。”吏官答,“或许不是饭的问题。”
“跟他一批关进来的人呢?有出事的吗?”
“奇了。”那吏官搔搔脑袋,“其他人都没事,就他一个死了。”
“让仵作看看。”
子书与放开手,手中的脑袋“嘭”一声砸在地上。
她站起身,对面牢房里关的便是死者的同伙。
这几间房里关的,都是林家下狱后,查出当时与押送粮草有关的几人。
本来这种事,是该交给刑部和大理寺的。但大理寺卿太过刚直不懂变通,刑部又有顾家的人,最后承乾帝大手一挥,把这事儿交给了明德堂来办。
太子与二皇子互相牵制,本就是皇帝愿意看到的局面。林家之事太过久远,有些细节都辨不清了,比起这个,交州的匪患更紧急些。
子书与想着先把人押着,林家反正早有定数,顾家也不急于一时,谁知道出去一趟这人就出了事。
不过,出事反而是好事。若是牢里这些人无人问津,那就证明他们并不重要。
相反,若是有人急着灭口,那就说明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能查到不少东西。
不过,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赶上她回京的这两天。看来,背后人是真的急了……
“他与其他人的区别在哪?”子书与抬头,与对面牢房的人对上眼。
那人痴痴笑着,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
谁能想到,这人几月前还是风光无限的林尚书夫人侄子呢。
当初谢家女儿嫁进林家没多久就死了,紧接着姓林的就又抬进一房夫人,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这种事,只要林家给出个像样的理由,谢家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最后也只能就这么含糊过去了。
续弦的夫人一进府,第一件事便是可劲儿提拔自己娘家。林尚书掌管户部,是顾家手下最好用的敛财门路,给自己小舅子、妻家侄儿安排一两个油水不少、活计不多的工作本就不是难事。
这些年,背靠着顾家,林尚书着实贪了不少。若不是自己亲女儿告发,还不知道他要逍遥多久。
不过,再多的辉煌,那也是曾经了。反正现在颓然靠在墙角,满脸灰暗的囚犯,早已忘记了自己几月前还是多么意气风发。
“哐哐。”
子书与砸了栏杆两下,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问你什么话,你就回答。”她寒着脸,“要是能吐出真东西,还可以酌情减刑。”
子书与居高临下看着牢房里狼狈无比的男子,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不过我想,你也不算什么重要角色吧?”
“——这时候,我倒是比你更希望你当初爬得够高,知道的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