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偷偷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过,可惜不是把树枝弄断了就是划出来的歪歪扭扭,不成字。
萧漓继续循循善诱:“那想不想学会写你的名字?”
陆石坚定拒绝的面具上终于裂开一道缝,他抿了薄唇不说话,紧紧黏在纸上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想法。
于是萧漓顺水推舟地朝他抛去橄榄枝:“擦干手过来。”
……
一整夜,陆石梦里都在写自己的名字。
原来毛笔也可以被握在自己手中,笔尖划过纸张的感觉是那么顺滑,墨和砚不再是只能让他抬头仰望的昂贵之物……
就是——字着实有点丑。
梦中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在自己眼前晃呀晃,时而在纸张上轻点,时而握着他的手教写,时而捏着墨方缓缓研磨,睨过来的眼神像盛了满室烛光,真是好一场美梦。
睡梦中的陆石眉头舒展,唇角抿出一点笑意。
第二日,沈德钦带着十来个汉子上工。
萧小宝怕人得很,却也知道要盖大房子不受风吹雨淋,所以只得强忍住害怕,抱着萧漓的大腿不撒手。
陆石将他抱起来,小孩儿就一头扎进他怀里,两条细瘦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像只鹌鹑似的怎么喊也不抬头了。
锅里水还在沸腾,陆石一手搂着小孩子儿,另一只手正准备单手打蛋,身后有双手比他更快地拿了过去:“我来吧。”
他没有推脱,任萧漓忙去了。
热腾腾的甜酒煮蛋出锅,萧漓不假他手,端到门外大桌上,让他们自取。
见主家这么客气,小工们甭提多满意了,也有那多嘴的,见萧漓一个男人围着灶台忙上忙下,自以为是地劝告道:“你也是读书人,怎能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呢!”
此话一出,立即就有人抬头张望:“石哥儿呢,怎这么惫懒,让自家男人丢脸面。”
萧漓脸色沉了沉。
他侧身挡住那汉子四处寻找的视线,语气微凉:“我家夫郎做什么不做什么无须你来嚼舌根,若看不惯你就先行离去。”
明明声音不大,那汉子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陆石也担心萧漓被人议论,抱着小宝打开门却看到小工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萧漓站在不远处,正和沈德钦讨论着什么。
并无任何异样。
他略略放下心,见人都在外头干活,便哄着小宝待在屋里,又把装进笼子里的两只斑鸠提过来陪他玩,这才得以脱身,加入打地基的队伍。
他力气大,又会干活,一般汉子还真比不过他,没一会就被甩在了身后。
这下那些汉子们连憋在心里议论的劲儿都没有了,铆足了就是干,可不能输给一个哥儿!
三天后,地基总算是打完了。
一车又一车的青砖拉进村,在池塘边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下全村人都知道萧漓家要盖房子了。
青砖大瓦房哩!
三间正屋,院子比别人整个房子都大,可气派了!
……
一时间来萧漓家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有抓着萧漓问钱是哪儿来的,有羡慕陆石命好的,还有闲得没事来搭把手的……
萧小宝有时会鼓起勇气打开一点门缝朝外探听,听到生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又“噌”地一下缩回去。
萧漓和陆石对此均未干涉。
孩子总要走出来的,只是需要时间。
村道上,沈有志夫妇浑身酸臭,互相骂骂咧咧地走进村里,就听到村里人都在议论萧漓家要盖大房子的事情。
“哟,瞧瞧谁回来了!我们沈大老爷!”
立即就有人看见了他,大声取笑道。
无他,这沈有志惯会仗势,前几年沈卫青考上秀才时横得那叫一个鼻孔朝天,让人管他叫大老爷呢。
沈卫青一死,这大老爷就成了笑话,谁再喊他跟谁急。
沈有志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你个王八羔子,当年谁忙前跑后争着讨好你爷爷呢,我们家卫青要是在,这会给你下大牢里去!”
那人也是个油皮子,闻言扇了扇鼻子,作嫌恶状。
“啧,什么味儿,怪馊的。大老爷去牢里干嘛呢,怎没叫你那早死鬼弟弟给你捞出来?”
沈有志气得要打那人,被钱金莲死死拖住,只得朝那人大声叫骂:“你他妈等着,老子迟早打死你!”
那人“切”了一声:“装什么狗皮膏药,丧良心的玩意儿!人石哥儿离了你们都盖青砖大瓦房了,看你还能盘剥谁!”
“你个臭婆娘别拦着老子……”
一路被连拖带抱回家里,沈有志挥舞着双臂,还要冲回去大人,被钱金莲一把搡了个屁墩,气得指着自家婆娘直骂。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当是杀父杀母的仇人呢。
钱金莲上前就是一耳光,她体型粗胖,手劲又大,沈有志被他扇得没了声音,指着她的手直抖,半天没说得出话。
“小声些,难道又想被捉去衙门挨板子吗?”
钱金莲粗声粗气,满脸不忿:“老娘跟了你没享过一天清福,这会儿连牢都坐上了,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沈有志不服,爬起来跟在她后面指责:“要不是你成天在我耳朵边念我能出这主意吗,当初药可是你下的,这会赖我了?”
钱金莲一边脱馊臭的外裳一边回嘴:“我就说那扫把星骨头硬,咱得用卫青拿着他,你非不听,瞅瞅,人家离了咱们都盖大房子了,晦气东西!”
沈有志话赶话道:“奇了怪了,那萧漓一个病痨鬼破落户,哪来的钱盖大房子?”
钱金莲脱衣裳的手一顿,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转身对跟上来的瘦小男人道:“我说,当家的——”
“这银子不会是陆石藏的私房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