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场梦被倾世之玉悍然敲碎,她才猛地醒悟过来,原来从始至终,这尘梦困住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那日最后的对话,是他将那些困扰着她的前世片段重新讲给她听。他说,杀兰安和莹心,是因为她们背叛在先,杀澹台明朗,是因为亲兄先对他赶尽杀绝。杀盛王,是因为母妃被开棺掘墓挫骨扬灰,动用屠神弩,是为解救被魔气锁住咽喉的百姓。而错使她的手染血,只是因为一个误会。
她听得心中惊涛骇浪,可他讲述得那么平静。像他夜里逗她,说“与我走得近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时一样平静,像他落笔苍生,说“无非着相,皆是歧途”时一样平静。如此强烈的反差感,令她觉得不真实。
她说,澹台烬,我该怎么相信你的话?
他默了默却回说,我不知道。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信过我。
如果不是后来变故陡生,那一刻她几乎就要动摇了。
她迟疑着拾起他垂在身侧的手,三指搭上他的腕脉,掐摸了好一会儿工夫,也没能将那截冰雪捂出一丝暖意。其实她并不懂观骨勘脉,这样做无非是虚张声势的试探,可对方的神情始终剔透,反倒是她自己,被指尖孱弱不堪的生息触动了心绪。
她想起他从荆棘丛里捞出小鸟。他目送它飞走的时候,眼中那层轻而又轻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笑意……
“小姐!原来你在这儿!不好了!出大事了!”
黎苏苏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惊得一抖,未待她转头,春桃就从门外扑了进来。
“大小姐和六殿下那边出事了!不知从哪里来了好多好多乌鸦!日头都给遮住了!”
“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春桃急得跺脚,拉了黎苏苏就往外跑:“来不及说清楚了!那些乌鸦好生奇怪,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见人就往死里啄呀!逃出来的宾客家丁瞎眼的瞎眼受伤的受伤,一个个跟血葫芦似的!老爷他们还在里面,再不去救人恐怕就来不及了!”
黎苏苏头昏脑涨地被拉出好一段路,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甩开春桃刹住了脚步:“我又不会功夫,这种时候你为何偏偏来找我?”
怪事发生了。方才还大呼小叫的春桃忽然僵立当场,双眼呆滞地望着她,口中支吾不出一句人话。
黎苏苏骇然望天,只见乌云蔽日,远处仿佛若有血光。
澹,台,烬……
厚重的锁复又落下,这一次连窗也被符咒封死。她没有再肯听他多说一句,劈掌将本就动弹不得的人打晕在地,头也不回地向萧凛府上奔去。
【别去……】
“澹台烬,从今天起,直到你死,休想再踏出这个房间一步。”
约么过了半炷香的光景,死寂的院中忽然响起乌鸦急促的叫声。
紧接着是年轻男子的话音:“乌鸦,莫吵。告诉我,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片刻后,封住东厢后窗的符纸被人轻轻揭去。窗板一掀,玄衣男子翻身落在室内,大鸟一般轻盈。
他将卧在地上的人捞进怀中,低低唤他:“主上……”
人没有反应,鼻息轻如飘絮,冰凉地扑在他的指节。
“夜莺,回王府告诉大司祭,我找到主上了。叫她速去马车处汇合。”
语毕倾身将人抄在臂弯,悄没声响地翻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