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森笑了起来：【魔胎命数早定，前世你仗着没有情丝，才苟且偷生多活了些年岁。明明白白地活着？那滋味该当如何，你理应已领教过了。】

“与你无关。”

【澹台烬，耐心些。】黑雾悠然退后了些许，【待你明明白白地尝尽人间苦楚，痛苦达到巅峰之时，我自是乐得坐享这份送上门的大礼。只是在那之前，你可要努力活久一点，别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片苦心啊——】

【你且看看，是谁来了？】

黑雾将他丢回梦境之前，饶有兴味地拂过他的眼睛。

澹台烬踉跄地跌落在一地梦的碎影当中，眼睁睁见来人走近，无所遁形。

“……苏苏……”

黎苏苏早起未及睁眼便习惯性地伸手往旁边一摸，未成想竟摸了个空。

怎的不在？连被窝都凉了。黎苏苏打着呵欠坐起来醒盹。大病初愈的人到底气力不济，近日澹台烬清早不大起得来，总得迷迷糊糊躺到巳时方能有些精神。这一日竟比她还先起，想是身体好些了罢。

春桃已经端着温水香茶在门口候了多时，听见动静忙的进来：“小姐，你可算起了。奴婢这就伺候你洗漱。”

黎苏苏揉揉眼睛，随口问道：“看见澹台烬了么？”

“姑爷？没留神。定是又去阁楼抄经了吧。”春桃口中敷衍手上不停，“先别管这个了，老爷和二少爷他们这会子都在正厅，小姐你洗漱完也快些过去才是。”

“一大早的，他们这是干什么？”黎苏苏正掬水濯面，闻言满脸水珠地抬头。昨天年夜饭上除了她和澹台烬，其余人多少都饮了屠苏酒，今日又是初一休沐，本以为这一门纨绔怎么也要睡到日上三竿。

不想春桃彻底苦了一张小脸：“小姐你不知道，除夕夜里京城出了大事了！听六殿下说，府衙今日天还没亮就陆续接到好几个百姓报官，睡得沉的只道是一觉醒来家里少了人，有几个觉浅的声称看见了是怎么回事，都给吓得疯疯癫癫，说家人是叫一股黑烟给掳去的！这么一闹，竟发现连宫里也丢了几个妃子，太监宫女也不见了好些，具体人数还没来得及排查清楚。六殿下惦着咱们家大小姐，一早赶来探问，却不想……”

“我大姐也不见了？！”

春桃点点头：“六殿下带着太常博士正在和老爷他们商量对策，小姐你也赶紧……诶小姐！”

黎苏苏匆匆抹干了脸，下地便往外走，边走边用根白玉簪子把来不及梳理的长发随手一挽。春桃追上来给她披衣，正赶上她家大步流星的小姐被冷不丁俯冲过来的乌鸦唬了一跳，不偏不倚踩中她的脚：“哎哟！”

黎苏苏看见这些鸟雀就想起澹台烬，抚着心往阁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此时宫里宫外都闹得鸡飞狗跳，他倒是置身事外，落得清闲。可眼下也顾不得旁的，回头再理他吧。

不想那恶作剧的乌鸦竟停在栏杆上不走，尾羽一撅一翘，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一抬脚它便一扑翅膀，像是威吓，更像是……有话要说？

只一个闪念，乌鸦已振翅飞了开去，漆黑一团停落在池塘对岸的雪地上，再度扭头回顾。

鬼使神差地，黎苏苏调转了脚步的方向，走出连廊，踏上画桥，奓着胆子朝那鸟儿走去。而乌鸦见她靠近，两爪一蹬便蹿入高树枯枝之间隐没了身形。

池塘对岸挨着院墙，因少有人涉足，地面尚是一片平整的积雪。走近了才发现，方才乌鸦停落过的那处雪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黎苏苏俯身将它们捡起。

是两枚干瘪的冬枣。

失去水分的表皮皱缩发黑，其实早就辨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她之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因为昨日才在澹台烬手里见到过。

年夜饭的时候，叶家人团团围坐饮酒打牌，只有他一个人落落寡欢地呆在灯火阑珊处，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黎苏苏本也与这家人离心，早早找了个借口离席，顺了一碗红豆年糕汤去角落里找他。彼时见他手中把玩着的，就是这两枚冬枣。她先是没反应过来他何以会带着这么奇怪的玩意儿，问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先为哄他吃药而投喂的枣子他竟没有吃，留着留着就留到了这会儿，已干硬得赛过小石子。

它们怎么会掉落在此处？

黎苏苏呆立片刻，蓦地心头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