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君兮,君亦知之。
第二日正午,大理寺卿果然带人搜检质子府。沐云初早已将蓝釉瓷瓶放在最显眼的博古架上,瓶中褐色药粉散发着苦艾气息,正是北疆用来避孕的草药磨成。
“这是何物?”为首的大理寺丞拿起瓷瓶,目光落在瓶身暗刻的狼首上。
“是......是小人自用的药。”沐云初垂眸,指尖攥紧袖口,“小人自幼体弱,大夫说需得常年服用......”他声音渐低。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有个年轻御史当场变了脸色,显然是想起了坊间关于三皇子与质子的流言。大理寺丞盯着沐云初泛红的耳尖,忽然冷笑:“好个断袖质子,竟妄图勾引皇子,其心可诛!”
话音未落,便听院外传来马蹄声。萧霁清身着朝服,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身后跟着抬着聘礼的小厮,以及......丞相府的马车。
“这是何意?”大理寺丞皱眉。
萧霁清扫了眼屋内狼藉,目光在沐云初身上稍作停留,随后面带微笑向丞相拱手:“今日奉陛下口谕,与丞相之女定下婚约。”他转身看向大理寺丞,“不知贵寺在质子府搜到了什么?”
大理寺丞的目光在萧霁清与沐云初之间来回逡巡,忽然想起今早皇帝单独召见时的叮嘱——太子遇刺案暂勿深究。他握着瓷瓶的手渐渐松开,沉声道:“不过是些北疆杂物,并无大碍。”
萧霁清挑眉:“既如此,便请贵寺早些结案。毕竟......”他看向丞相府马车,“本皇子的婚事,还等着陛下赐婚。”
深夜,三皇子府书房。
沐云初望着案上堆积的北疆舆图,指尖划过狼首图腾的位置:“阿清可曾想过,那匕首或许是伪造的?”
萧霁清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抬头:“自然想过。北疆狼首图腾向来秘不示人,除非......”他顿了顿,“除非是当年随你入盛的旧部所为。”
沐云初浑身一震。七年前他以质子身份入盛京,父亲曾派三名暗卫随行,明面上是伺候他的小厮,实则是北疆埋在京城的眼线。三个月前,其中一名暗卫忽然失踪,说是要回北疆传递消息,却再无音讯。
“青禾!”他猛地唤人,“当年父亲派来的暗卫,除了你,还有两人的腰牌可在?”
青禾从暗处走出,眼中带着痛楚:“公子还记得阿木吗?半月前我在城西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尸体,颈间有刀伤,伤口形状......与太子遇刺的匕首吻合。”
屋内烛火倏地明灭。萧霁清猛地站起,舆图上的狼首图腾在烛光下张牙舞爪,竟与他今日在丞相府看到的香炉纹样分毫不差。
“丞相......”他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沐云初抬头:“你是说,丞相才是幕后黑手?他伪造北疆狼首匕首,既嫁祸我北疆,又挑拨你与太子的关系,待你们两败俱伤,便可扶自己的女婿......”
“太子的侧妃,是丞相的侄女。”萧霁清握紧拳头,“若太子登基,丞相便是外戚;若我与太子相争,他便可坐收渔利。至于那失踪的暗卫......”他看向青禾,“定是被丞相掳走,用秘药逼问出了狼首图腾的刻法。”
青禾忽然跪地:“是小人疏忽,未能保护好阿木......”
“不怪你。”沐云初伸手扶起他,目光转向萧霁清,“如今该如何应对?”
萧霁清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密报:“方才沈砚传来消息,太子遇刺当晚,丞相府的马车曾出入东宫偏门。”他将密报放在舆图上,狼首图腾与丞相府的位置恰好形成犄角之势,“明日早朝,我便将这证据呈给父皇。至于那桩婚事......:他看向沐云初,眼中泛起笑意,“恐怕要劳烦阿初,陪我演场戏了。”
三日后,丞相府张灯结彩,迎亲的花轿停在府门前。萧霁清身着喜服,却在盖盖头时忽然按住新娘的手,当众掀开红盖头——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男扮女装的沐云初。
丞相当场昏厥,太子脸色铁青,满朝文武哗然。萧霁清握着沐云初的手,向高坐龙椅的皇帝叩首:“儿臣有负圣恩,然此生唯愿与阿初相守,恳请父皇成全。”
皇帝望着殿下相拥的两人,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曾为了一位女子,与满朝文武抗衡。他闭了闭眼,终是长叹一声:"罢了......来人,将丞相打入天牢,太子禁足东宫三月。至于三皇子......”他看向萧霁清,目光中既有失望亦有了然,“即日起便去北疆赈灾,何时平定雪灾,何时再回京城。”
雪粒子又开始飘落,沐云初坐在马车里,望着萧霁清身上的喜服被风雪打湿。他伸手替对方摘下头上花翎,忽然轻笑:“阿清可知,北疆的雪灾虽重,却有胡杨林能挡风沙。”
萧霁清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更知,有阿初在的地方,便是我的胡杨林。"他转头望向窗外渐渐开阔的原野,远处隐约可见北疆的轮廓,狼首图腾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待我们平定雪灾,便在胡杨林下立块碑,刻上你我的名字,如何?”
沐云初望着他眼中的星火,忽然想起暖阁里那幅被墨汁毁了又成的画。原来有些缘分,正如这寒梅与孤松,越是历经风雪,越能显出风骨。他轻轻点头,指尖与萧霁清的交握在一起,窗外的雪粒子打在车帘上,却再也冻不住车内的暖意。
马车碾碎薄冰,朝着北疆的方向缓缓前行。身后,盛京的宫墙渐渐消失在风雪中,而前方,是辽阔的草原、挺拔的胡杨,以及——属于他们的,崭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