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沐云初别过脸,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冷漠。
萧霁清抬手,想替他拂去脸上的水雾,却在触及他冰冷的肌肤时,猛地缩回手。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锦盒,里面是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半朵绿萼梅,与沐云初发带尾端的刺绣一模一样。
“送你的。”他的声音低哑,“北临的能工巧匠……”
“不必了。”沐云初打断他,转身走向王帐,“萧三皇子殿下的礼物,臣不敢收。”
锦盒“啪”地掉在礁石上,羊脂玉簪滚落在沐云初脚边。萧霁清望着那人决绝的背影,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小阿初举着银哨追了他三里地,哭着说“清哥别走”。此刻的他想伸手抓住那人,却只能看着雾越来越浓,将彼此的身影隔成两个模糊的点。
“沐云初!”他终于喊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你以为南诏王真的会为了你,与北临决裂?”
沐云初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他不过是在利用你,”萧霁清上前一步,海水漫过靴底,“就像本宫曾经利用你一样。”他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自嘲与悲凉,“我们都是棋子,阿初,唯有彼此……”
“住口!”沐云初猛地转身,“别用这个名字叫我!你我之间,不过是国事公办!”他忽然抽出雪鹰短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若萧三皇子再步步紧逼,休怪南诏不客气!”
刀刃划破萧霁清的衣袖,在他小臂上划出一道血痕。这人却不躲不闪,任由鲜血滴进海水,染出一片暗红:“你终究是要骗自己的,对吗?”他忽然伸手,握住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滑落,“就像本宫骗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北临的将来。”
沐云初的手开始颤抖,短刀“当啷”落地,惊起一群水鸟。他望着萧霁清小臂上的血珠,想起这人曾说“你的疼,本宫替你受”,此刻却亲手伤了这人。雾气中,萧霁清的脸越来越模糊,却清晰得能看见他眼中的痛苦,那是比刀刃更锋利的伤。
“为什么要这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明明可以……”
“因为本宫是北临的皇子,”萧霁清打断他,指尖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而你是南诏的质子。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风雪。”他忽然低头,吻落在他眉心,咸涩的泪水混着血味,“但本宫偏要逆天改命,哪怕……”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号角声——是南诏的预警信号。萧霁清猛地推开沐云初,鎏金剑出鞘的冷光映得雾气发紫。数十名南诏暗卫从雾中冲出,为首者提着萧霁清的亲卫头颅,刀刃上凝着冰晶。
“三皇子殿下,”暗卫单膝跪地,“南诏王有令,请您即刻离开洱海。”
萧霁清攥紧沐云初的手腕,却在触及他袖中硬物时,瞳孔骤缩——那是北临皇帝亲赐的密旨,三天前他亲手塞进这人袖中,上面写着“必要时,可取南诏王性命”。他忽然想起沐云澜今早的眼神,那是种近乎怜悯的审视,像在看两只困在蛛网中的虫。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松开手,任由暗卫将他带走。沐云初望着这人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密旨里的另一句话:“质子若有异心,可就地处决。”指尖触到袖中的密旨,他忽然觉得可笑——原来他们都在利用彼此,原来所谓的“互为刀刃”,不过是一场笑话。
雾越来越浓,遮住了洱海的月光。沐云初拾起地上的羊脂玉簪,簪头的绿萼梅上沾着萧霁清的血,像极了他们之间破碎的情分。他忽然想起北临的谚语:“雾起时,人相离。”此刻的雾,终是将他们困在了各自的牢笼里,再难相拥。
寅时初,王帐传来兄长的召见。
沐云初望着案几上的通商密档,上面用朱砂批注着“毁约”二字,忽然明白萧霁清昨夜的警告不是威胁,而是求救。他想起那人小臂上的伤口,想起他眼底的痛苦,终于明白——在北临的权谋里,萧霁清不过是颗更重要的棋子,而他,是这颗棋子的软肋。
“阿初,”沐云澜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明日随北临使团回北临,做本宫的眼睛。”他忽然递来个锦盒,里面是南诏王室的毒药,“必要时,替兄长除去隐患。”
锦盒在掌心发烫。沐云初望着兄长眼中的信任,想起十二岁那年这人背着他杀出重围,却在他昏迷时,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此刻的兄长,依旧是他的亲人,而萧霁清,是他的爱人。可在这乱世中,亲人与爱人,终究不能两全。
“好。”他轻声说,将锦盒贴身藏好,“兄长放心,阿初……会办妥的。”
走出王帐时,雾已散了大半。沐云初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想起萧霁清曾说要带他看洱海的日出。此刻的朝阳依旧会升起,只是看日出的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霜雾锁重楼,情字最难留。他忽然明白,有些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的可能。而他们的故事,终将在这雾霭沉沉中,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