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其实并不很能弄明白眼前的情况。
面前黑头发黑眼睛的女人并没有像从前那些人一样手起刀落,而是一遍又一遍地用那种强调独特的语言跟她说不要害怕他们不是坏人。
女人甚至不敢上手触碰她。
后来,他们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帐篷里,小帐篷非常简陋,但比起她曾经被关了这么些年的环境,也已经好上太多。
被称呼为“老林”的男人在烧水煮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前发现她的女人则拿着一个白色的箱子,试图处理她手上剐蹭出来的伤口。
女孩知道,那个东西叫医药箱,以前那些人也有,但从来不会给她和“羊”用。
那是属于人的东西。
她看到,女人的手在抖,黑眼睛边上已经红了一圈,甚至好几次想别过脸,仿佛疼的是自己。
可偏偏就算这样,女人每有新动作之前,却还是会柔声告诉她会疼,很快就好,忍一忍,如果难受一定要出声。
分明也是人,却温柔得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对她这样的白头发长耳朵怪物也像是母兽对待自己的幼崽。
女人帮她处理好了伤口,老林则给她递了温度正好的水,水里兑了糖,掩住了这片土地上的水的涩味,叫她一下子又忆起了许多许多年前,林间溪水的清甜。
那时土地还没生出这么深重的怨,土地上流淌的水自然也不会发苦发涩。
然后,她听见女人开始重新给她介绍自己和男人,用的依旧是那种发音独特的语言,腔调温柔。
那对于女孩而言是非常陌生的语言,但她是精灵,精灵是大地的孩子,能听懂花的语言,树的语言,鸟的语言,自然也能听懂人的语言。
女人说她叫林孟,来这边是为了考察,而男人是她的同事兼丈夫,叫林长生,他们跟着考察队来到这里,是想了解这一片土地,了解这片土地上的那些……被困于某处的不见天日的人。
他们让女孩不要害怕,他们不会伤害她。
除此之外,便没有再多说多问。
一连七天,即便女孩没有再开口跟他们说过话,他们也依旧照常为女孩清洗伤口,换药,然后招呼女孩一起吃饭。
虽说食物越来越简陋,但总归从来没少了女孩那份。
夜半无人时,女孩也听见过他们的私语——他们都当女孩已经睡了——女人满是担忧地跟男人说女孩这种情况很可能早已经没了家,一个人的时候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对心理造成了影响,可是这里并不能找到合适的环境,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对女孩心理疏导。
男人说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到时候把她一起带走带回家,当成自己的女儿养。
不过现在拦在他们面前的还是最基础的生存问题,食物越来越少,淡水也即将耗尽,要活下去,就必须找到食物和淡水。
男人说,等天亮了,他再出去看看,如果再找不到,他们就立即动身继续寻找附近的城镇,但愿能找到不排外的城镇。
第八天早上,在男人出门前,女孩终于开了口。
用的是男人和女人交流用的那种语言,就算发音生涩,却不至于叫人听不懂。
她说,不要去。
这是相识以来女孩第一次开口,内容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林孟几乎喜极而泣,一迭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