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羽童吩咐下,场务推来一个3米多高的脚手架。
陆思晓头上戴着耳麦,身上挂着相机,沉重得把脖子勒出印。
她手脚利索地爬上脚手架,站在顶上,往下俯视,腿有些软,但稳了稳心神,就开始挑拍摄角度。
叶恒祯也换好衣服,沐在白热的灯光下。
林羽童也佩戴耳麦,站在地面上,和陆思晓保持联络。
耳边传来3米高的指令:“喂喂,让叶恒祯躺下,摆个随性的姿势。”
她把话原封不动告诉他。他看了眼地面,像浑身长满了刺:“地上脏,躺不了。”
林羽童气得要命,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自己已经在脑子里骂八百回。
但为了工作进度,还是麻烦场务打扫干净地面。
清洁工人蹲下来,用抹布一下一下擦干净地面。终于到了能躺下的程度。
她恭恭敬敬向对方说谢谢,由衷感激人家勤恳的劳作。
“你快点躺平。”她话是一把刀子,抵在叶恒祯身上。
他顺从地躺下,双手交叠,双脚垂放。但在陆思晓的角度看,和原地去世没什么两样。
她隔着耳麦大喊:“自然些,你现在像躺在棺材里。”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齐刷刷看向叶恒祯。
这么多人盯着他不怕,他怕的是林羽童冷漠至极的脸色,好像真在参加他的葬礼,仿佛在说:不好好拍就绝交。
他不得不进入状态,闲散放松地卧在一侧。
陆思晓很满意,连按几下快门。通过蓝牙连接相机的电脑屏幕也显示出照片,俯视角度凝望男性□□,单纯的好看之外还有驾凌在男性之上的快感。
由于脚手架太高,林羽童不放心地看着陆思晓,透过耳麦提醒她注意安全。
她在上边比了OK的手势。
几个姿势下来,终于有几张尚算可以的图片。
陆思晓自己也很满意,慢慢悠悠从脚手架下来。外套还要继续拍,光线也要重新布置。
几个场工手忙脚乱地拉灯架,换柔光箱。
现场一片狼籍,时间被白白浪费,大家心猿意马,能撑下去做工已经算有职业道德。
扛设备、布灯光的工作人员时薪低,拿不到什么钱。耗了一天,力气用光,做事开始浮皮潦草,疲于应付。
灯光要根据衣服颜色调整,几个灯架高高支起,光秃秃瘦溜溜,工业电扇一阵风吹来,摇摇欲坠。
陆思晓坐在苹果箱上,审视叶恒祯的姿势。经过一天调教,他比上午的状态好一些,但还不够。
林羽童站在一旁,紧盯着他,生怕一眼没看到,他又是那副流里流气的样。
本该洒狗血,大吵“爱我还是她”的三个人,竟然客客气气的,嗅不到一丝火药味,都埋头专注自己的事。
不得不说,爱情只是赠品,事业才是必需品。没必要为了爱谁伤和气,毕竟伤和气就等于伤财,伤财就是伤事业。
只是,三个人都没发觉片场的异样。
一个场工挪动灯架,找不到多余的配重袋,就从一根微微发颤的灯杆下抽走一只。
少了配重袋,这支灯杆失去平衡,一只几百瓦的方形大灯从上面落下,在空中划出一条简洁的直线,以自由的姿态,不管不顾地朝地面奔去,仿佛地上有个等它多年的爱人。
但地上只站着一个林羽童。
大灯落下来的瞬间,林羽童在有生之年见到最闪耀、最纯粹的光。
如此耀眼,仿佛来到人生尽头,天堂大门已对自己敞开。
托这束光的福,这辈子画上个光辉的句号。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
眼前的黑色渐渐淡去,还有力气睁开眼皮,甚至觉得身上暖暖的,柔柔的。
灯砸到头上应该不是这种感觉。
有人在罩她,用自己的肉身罩住她。
是叶恒祯。
灯架倾斜的那刻,叶恒祯就注意到了,可喊林羽童躲开来不及了。
他能做的,只有奋不顾身扑过去,把她搂进怀里。灯直愣愣砸在自己背上,再疼也不要紧,她没事就好。
林羽童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恒祯已经躺在地上,蜷缩成一个团,闷声不哼,牙齿咬得嘴唇都泛了白。
他的疼写在脸上,像是被心爱的人捅了一刀,痛入骨髓。
大灯的玻璃壳碎成一小块一小块,铺在他周围,闪闪发亮。
他似乎是个为追求爱情而上岸的人鱼,拔下片片鱼鳞,痛苦但光辉夺目。
林羽童跪在叶恒祯身边,第一次想把他抱在怀里,再也不想放开。
低头一看,他衣服湿了一大片,是自己的眼泪落在上面。
手背抹掉眼泪,脸上有种沙沙的痛,像是叶恒祯的伤口在心上蹭。
“别哭。”他试着用手指抹掉她的泪珠,却抬不起来。
“嗯。”林羽童噙着泪,一个劲儿用手扇风,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现场乱成一锅粥。
“快打120!快打120!”顾姐第一个反应是救人。
陆思晓已经打电话了:“喂120急救中心吗?我们在XX影棚,有人受伤,被灯砸到,需要急救。”
场务蹲在一旁,焦急不已:“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吗?能稍微坐起来吗?”
叶恒祯毫无反应。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大家都慌了神。
找了120,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我们往边上站,给伤者留点空间。”不知谁提了这么一句。
人们四散开来,林羽童也想站起身,可被叶恒祯紧紧攥住手,一点也动不了。
“我,我就留在这看着他。”她有愧疚,要陪着他。
陆思晓在不远处看着,眼睛蒙了层雾霾,看不出阴晴。虽然嘴上说“不喜欢了”,但看见两人手牵手,心上涌起嫉妒。
不幸中的万幸,影棚周边就有家三甲医院,救护车到的极快。
急救员配合默契,一个抬肩膀,一个抬大腿,迅速把叶恒祯移到担架上。
“你们谁跟着去医院?”
林羽童一个大步迈上车:“我,他是我们找来的模特。”
陆思晓从后排跑出来,也钻进车厢:“我是雇佣他们的甲方,有责任一起去。”
“好,那现在去医院。”
救护车里,叶恒祯半眯着眼,呼吸尚算平稳。
林羽童和陆思晓分坐两侧,对视一眼,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叶恒祯一只手在担架上,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林羽童的手。
她感到陆思晓的目光,觉得尴尬,想抽走。
指头稍微动动,就被抓得更紧。她余光看过陆思晓的脸,一种很难形容的神色,是一尊石头塑像,眼睛却像镶了红宝石,渗出些许妒火。
救护车整洁,却飘荡一股狗血气。
算不上纯粹的狗血,各人有各人的执念。
陆思晓想争出个胜负,叶恒祯执迷于求而不得的爱,林羽童谁也不想得罪。
小心思缠在一起,扯不开理还乱,就有狗血的气息。
救护笛声回荡在马路,路上的车纷纷让出一条路,救护车得以快速抵达医院。
叶恒祯躺在担架车上,被飞快推进急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