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现在还不很适应‘大姑爸’这个称呼,她抬起脚准备离开的时候,董时雨忽然拉住了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也是多了个比她小两三岁的‘侄孙’的人了。
门窗都被合上,姜家父女两个都看着刚认的侄孙发愣。
“时雨,你有什么话……”姜老爹心中惴惴,嗫嚅出声。
董时雨忽然走上前来,双膝跪倒在地上,铿锵有力道:“太叔公,大姑爸,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参加衙门无座选拔的,我那时是饿昏头了。我才抢了大姑爸的职位。”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姜老爹听的半糊涂,姜满心中却是心如明镜。
姜老爹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少年认错是为了什么。
“不许跪我!你起来,我上午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无论你我二人,谁人入选,我都衷心祝福。”姜满试图把他拉起来。
结果被抓着衣服后领子被拎起来的侄孙:“……”
他比她高是没错,但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大姑爸怎么力气这样大啊?
她对上他明显是震惊到的眼神,有些讪讪,然后把他放开,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我说了,不许你再跪我。”
董时雨点点头,答道:“是,大姑爸。”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那大姑爸,你放心,我等会就去衙门,跟他们说,我弃权。”
姜满心累了,她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不必了,时雨……”
她感觉有些别扭。
然而见那小少年还要说什么,姜满即刻就义正言辞说:“你当咱们桃源县衙门是菜市场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正无论如何,你已经是桃源县衙门的一员了。你就安安心心的!不要在心里面觉得,你自己是抢了我的位置。你要是还这样想、这样说、这样做,我以后就当你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
董时雨垂头应答了一声:“是。”
“咱们去吃饭吧。”姜满提议。
然而姜老爹也清嗓子咳嗽了一声,道:“时雨去用饭吧,就在隔壁屋子里,咱们家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重要的规矩。阿满,留下。我有话问你。”
姜满听到这声‘阿满’,就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是什么舒心的父女交谈。
毕竟,倘若要是父女之间舒心的交谈,那么谈话的开头就应该是‘大娘留下’。
董时雨呆呆看了一眼面色严肃的姜老爹,还有看起来不是很在乎什么的姜满,答了声“是”就退出屋子,甚至还贴心地把门合严实了。
姜满:“……”
那等会她爹发怒了,她逃是不逃?
还没有等姜满想清楚,姜老爹就开门见山问:“阿满,你为什么想去衙门当仵作,你知不知道,仵作见天跟死人打交道。你若是铁心了去当仵作,你日后还怎么招赘婿?”
姜满心中一梗,她其实愿意并不是想当仵作,而是靠自己考功名。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如果想过上好日子,要么是她的父母有万贯家财,要么是将来她的夫家或儿子能攒下家财。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深知男人是靠不住的。
姜满抬起眼与姜老爹对视,坚定地说:“阿爹,我要读书,我想考功名。”
“女人怎么能考功名?”姜老爹脱口而出。
“大秦律法上,也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不能让女子考功名,何况前朝也有女子入仕的先例。本朝的魏紫御史,不也是女人吗?”
姜老爹被说的哑口无声,他劝道:“阿满,咱们只是普通人家……”
“所以,阿爹只希望我将来找一个赘婿进门,帮我杀猪,料理家事,照顾阿粟。而我是不需要杀猪了,但是我得退回到房屋里,成为一个男人的妓子,给他生儿育女,对吗?”
姜老爹本想点头,但他极快地反应过来咀嚼这番话,心里才掀起惊涛骇浪。
他嗫嚅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这样说……”
“阿爹,您没给我们娶后娘,我和阿粟从心底感激你,您从小把我当成男孩养,给了我寻常女孩见不到的外界,我也感激您。您之前说,要是我是个男孩就好了,我知道这是观念所致,我从不曾怨恨您。现在您说!要我成婚招赘,我是在难从命,还不如一把剪子剪掉三千烦恼丝,我当姑子去!”
姜老爹见她越说越激动,生怕她说到做到,真的憎恨婚姻至此,也真的绞了头发去做尼姑。
他狠了狠心肠,双手一摊:“阿满,家里的情况你知道……”
啪!
姜满已经一把将袖子里面的银票尽数拍在了桌案上,姜老爹觉得那沉重的声音仿佛一口钟重重落在了自己的心上。
“你哪来这么多钱?”姜老爹愕然发问。
“您别管,反正这钱,绝对不是我打家劫舍来的!”
姜老爹:“……”
他想劝,还没出声,她已经坚定地逆光而站,眼睛亮得吓人:“我一定要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