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飞骑军的话事人身着银白色锁子甲,年纪看上去不大,但是身量非常高。
根据他与代县令的对话,姜满从他门的对话里面推断出,此人姓岑,任职飞骑军副指挥使。
期间,这位岑副指挥使让搭了一只木制的担架,代县令躺在担架上面,岑夫副指挥使又遣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士卒来抬。
于是,岑副指挥使骑在马上一边控马看路、一边低下头,时不时与代县令聊天。
两个人虽然都在说着话,但是姜满却奇怪地感觉到,那个岑副指挥使怎么一直都在看向她的这个方向啊!
她正想着要磨练一下自己的承压能力,于是干脆头都没回,直接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前方。
“阿满,别紧张。”
姜满正在神游天外,忽然猝不及防听见来熟悉的声音。
她刚想回复他一声,我没紧张。
但是她忽然察觉到,来自岑副指挥使的探究目光更加明显了。
真是奇怪。
然而,下一秒,姜满忽然发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她身边站的这个便宜夫子似乎隔着好几个人,与岑副指挥使四目相对。
姜满正疑心自家这个便宜夫子是不是不想活着了,她想伸手拉一拉他的衣袖,叫他收敛一点,毕竟人家可是朝廷命官。
令人和意想不到的是,还不等她伸手去提醒他,他就已经垂下了眼睫。
更神奇的是,姜满发现,那位先前说话与交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活跃”,现在竟然也安静下来了。仅仅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代县令说着话,要是代县令那边没有话梯子搭过来,那位‘活跃的’岑副指挥使就像忽然之间被药哑巴了一样。
气氛忽然变得异常沉闷。
这一路十分平安,同时也是相顾无言。
待到众人一起返回桃源县,已经是白日高悬了。
一行人各回各家,暂且不表。
姜满和慕容徵一齐回了家。
敲开门,里面白灵还来不及躲开,屋子里面的姜老爹已经嗖的一声越过了白灵。
白灵这么高壮的青年男子,忽然被姜老爹带的一个不稳,被他爹白叔给撑住了。
“阿满啊,你不要命了!”姜老爹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姜满,这才觉得自己肚子里的一颗心着地了。
“爹,我没事”姜满摊开手!转了一圈,乐呵呵地道:“您不知道,我一点没损咱们姜家威名。战场上,我半点没退缩,杀得敌人落花流水。”
姜老爹被她这句话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是,你是我姜家的好闺女。”
慕容徵在其身后,听到了他们这种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亲人之间的调侃,他垂下眼睫,遮住情绪,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过了会,姜老爹注意到了后面的慕容徵,他忙上前对他拱手道:“大娘夫子啊,老朽对不住你。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被我家大娘连续带贼窝里两次了。”
他是个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连忙扶起姜老爹,说了几句并不辛苦的客套话。
总之,也是眼睁睁瞧着这一市井人家家中温情了。
直到夜半时分。
桃源县忽然天降大雨,淙淙的雨水夹杂着片片粉霞色的桃花花瓣,流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
天上,没有月亮,乌云密布。
桃源县的一处偏僻小院里,有一人撑伞站在院中,另一人单膝抱拳跪在雨里。
站着的人一袭冷青色的长袍,没有束发,任由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左手撑伞,一把青纸伞隔绝了伞内外的两个世界。他眉目精致,桃花眸微垂,碧青的瞳孔淡淡望向脚边跪着的人。
单膝跪着的人,肩宽细腰,一身银白色绣白鹤莲花纹的衣衫,头上是一只青玉错银玉簪束发,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精致的脸庞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朵朵宛如碎琼玉露的小花。
“属下金翼,办事不力,至今才找到主子,请主子责罚。”跪着的年轻人语气恳切、持重。甚至还有隐隐的内疚感。
“自己去领罚。”
“是!”
慕容徵面无表情地吩咐:“你去让鼠神卫想法子,不许让桃源县的代县令把姜满转成衙门仵作,她自有好前程,不能在此道上耽搁。”
“是,属下知道了。”金翼听见这吩咐,垂下的脸忽然一僵,面色在雨中格外苍白。
“补偿她一百两银子,从府里拨钱。”他想了想,补充道。
“是。”金翼咳了一声,问:“主子,二殿下派来想打探消息的人,已经一网打尽了。需要咱们回馈二殿下大礼吗?”
“做成美人二十四乐器吧,送二哥哥府上,估摸着二哥哥和二嫂嫂没见过这样上好的乐器,让他们夫妇瞧瞧。”慕容徵点点头,他那只没有撑伞的手微微抬起,示意金翼站起来。
说着,慕容徵伸手弹了弹身上不小心溅到的水珠,一副等会要走的架势。
金翼看了他一眼!犹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主子,您不回东宫了吗?”
慕容徵闻言,眸光淡淡落到了已经感觉到自己失言了,复又单膝跪地的金翼身上。
他没出声,金翼低着头,抱拳道:“属下失言。”
“我有些事要结尾,你去吧。”留下这话,慕容徵持伞缓缓离开。
有些事,譬如,他与她师徒一场,还没来得及告别。
离别,往往猝不及防。
所以人生在世,要把每一次与珍重的人的见面当做最后一次,唯有如此,才不至于心生遗憾、人生余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