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墨如描漆的夜空,兴许是难以休止的狂风催促臃肿的乌云散去,只见一轮圆如饼、白白胖胖的月亮被吐了出来。
越是在高处,风就越发大,让整个人的脑子都吹得更加清醒。
按理说,两个人的体温不可能是这样......寒凉,姜满杀猪多年,然而当仵作的经验要是还加上辈子,那可真的能说得上是:童子功啊。
他的手臂还为了防止她掉下去,因此而紧紧地扣住。
江南多暖春,故而春衫并不厚,隔着薄薄的布料,两个人都能够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姜满清晰地感觉到慕容徵身体的温度实在低,她想起昨天上午帮他矫正手骨的时候。那时候她光顾着欣赏他那只漂亮的男性手骨了,反而忘记了关注这个人身体的温度,是有点不对劲的。
这样低的温度,其实是很接近尸温的。
姜满垂下眼睫思考,另一个声音仿佛在心底说:也许是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加上他今天又受冷吹了风的缘故......
这样想着,慕容徵揽住她的手臂忽然用力动了一下,她正要疑心这人是不是故意要占自己的便宜。
下一瞬两个人四目相对,她顺着他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待到望到不远处的场景,差点重心不稳,脚下隐隐有松动的土石往下落,幸而这些土石都是非常细小颗粒,倒也没有惊动下面过来巡查的人。
随着两个人越来越近,姜满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眸子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前方。
前面正是白鹤山最陡峭的一山体,整个悬崖山体呈现一个又尖又细长,连接着这边纤细窄长的山石。远远看过去,简直就像是一只白鹤在仰起纤细、柔长的脖子。
这样的山势实在少见,令人不得不佩服自然之功,果然是造化钟神秀。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白鹤山美景的好时候,因为就在那陡峭的山体上,有一个异常高大的木制的升降架子此刻正是大喇喇地伫立在刚才想的像是白鹤喙尖——万丈悬崖近在咫尺。
而那座极其高大的木架子顶上,用一根粗壮如蟒蛇的铁锁悬挂住了一个硕大的铁笼子。夜里山风奇大,吹得铁笼打摆子。那铁笼子做工十分粗糙,尤其是笼子的铁柱与铁柱之间的缝隙异常宽大,她丝毫不怀疑,笼子里面如果关的是一位身量纤薄的女郎,若是不经意留神,恐怕即刻就能从这铁笼子之间的缝隙中掉下去。
现下这个异常粗糙的铁笼子里面,关着的几个男子,从衣着打扮上看,不是代县令一行人又是谁?
兴许是这几天在白鹤山的日子并不好过,代县令众人都只能尽量靠在铁笼子的边角,每个人鬓发凌乱、或静坐、或颓然、或恐惧......
突然,姜满的眼神与靠在笼子里,正巴望着脸往这边望的中年人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但很快他挣扎着由靠坐的姿势变成了跪坐,两只手伸出了笼子外奋力嚎叫起来:“大王,大王们,你们......”
就在姜满今天非常懊恼自己怎么就穿了这么扎眼的一条红色的衣裙来,那边铁笼子里边已经闹开了——
那个姓董的小少年机警地也看到了姜满两个人,他俩贴在悬崖峭壁上。但旁边这个大麻烦忽然挣扎起来。
与这个人相处的这几天里,小少年是深知此人骨头最是松软,都用不着旁人用刑来逼询。他一见到旁边的各种刑具,简直吓得魂飞魄散。人还没拖出去绑上,两个膝盖此时顾不上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了,求爷爷告奶奶浑说,往上数三代的祖宗娶个小妾这样的事情都能被拿出来顶罪。
小少年很是知道利害,手脚比脑子快多了,他纵身直接扑向了狂躁挣扎的中年人,立刻将其擒拿住。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也不曾闲下来,往头上一抹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差点按压不住的中年人后颈处扎。中年人也不挣扎了,浑像个软脚虾子一样挂在铁笼子底上。
“怎么了,瞎猫子鬼叫个什么?”看守巡视的马匪首领这样呵斥问。
“哪有什么?这个人被梦魇住了,吓得脚抽筋,”小少年快速答道,实际上他也非常担心这些马匪发现不远处的人。代县令和另外两个公差不解地看向他,但现在并不是解释好时机。
“哼!你们这群刁民向来是狡猾奸诈的!别等老子发现你们搞的什么鬼!”那看守他们的马匪首领向来是极不好打发的,他呵斥了一声,即刻爬上了瞭望塔查看。
小少年两眼一黑,他立即着眼去看不远处的山体角落,直到他并没有看到那边并没有他刚才看见的人。他总算是心又落回到肚子里去了。放心之余,他也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好在那看守的马匪首领自己爬到瞭望塔上,四处展望一番,嘴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骂瞭望塔上背过去视察的小喽啰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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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姜满被慕容徵提起内力快速转换到了对角的矮山背面,正好隔绝瞭望塔那边的视线。
“这下可不好了,咱们打草惊蛇了。”姜满和他并肩而来立,这回站在了山体岩石天然的凹槽处,即便是两个人站在上面,位置也略有富于。
但慕容徵还是将一条手臂伸出,挡在了姜满的身前。
此刻她的鼻尖盈满了清冽如雨天漫步在遍植翠竹的青石板间,那种泥土混合着草木清爽但不似花香那般馥郁到熏人。令人联想到山雨与草木相结合,寒风潇潇夹杂着冷香味吹过。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那边马匪看守的人不少,我先前暴露自己的保命功夫,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现在咱们要去营救朝廷那边的人......”他的声音压低,叫人有一种耳畔呢喃的错觉。
经历过上一世好一段寄人篱下的生活,姜满的内心早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女郎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展露的秘密。
“夫子,您别为难,我都懂。”姜满宽慰他道,她似乎自言自语说,“这群马匪真是可恨,把人当鸟一样关在铁笼子里作践,这边这样多人看着,咱们就两个人,总不能为了救人,把咱们也折进去了......”
话音刚落,她与他对视一眼。话说,心有灵犀这东西真是可怕。
两个人的目光一致转向不远处,即将转过来的两个巡查的人。
“咳,不然咱们来个浑水摸鱼,然后瓮中捉鳖?”姜满仰起头,微微侧过脸看向慕容徵,提议道。
她又望了望瞭望塔所在,发觉这个可算是一个视觉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