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以一位身着玄色红边的中年人为首的十余人纷纷勒马。
“李叔。”等人跳下马来,她是晚辈,提前跟人打招呼。
此人与适才‘步快’的陈彼一样,都是桃源县衙门捕快。不同的是捕快分为步快和马快,顾名思义,一个负责用脚步行办差,另一个则拥有朝廷分配的马匹办差。
李捕快与陈彼分别都是步快与马快的话事人。
“老李,你可来了……”陈彼精简地把适才姜满说过的话尽数说清楚了,她察觉到他们的眼神有些尖锐,她知道这其实是他在测试自己有没有说谎。
“阿满。”身后忽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众人回头。一身着淡蓝青衫的青年人,身段颀长,肤色白皙,五官端正,如雪如玉。
“夫子。”姜满看见慕容徵渐渐走过来,低声唤道。
慕容徵在众人微微怔愣的时间,走至姜满身后,他先淡淡打量几瞬这些穿着统一官服的捕快。
就在李捕快准备张嘴问姜满时,慕容徵忽然开口道:“诸位大人,我作证民女姜满所言。因昨天晚上,姜满迟迟未归,家里不放心,我便带了饭餐,向人打听问路,便也去了义庄。只是我在半路遭遇了白鹤山一群匪众,被打昏了头。白鹤山马匪将我们绑回老窝,放了我二人回来。”
“那马匪穷凶极恶,凭什么只放你两个回来?我们大人还是县令贵重之躯呢……我说,你们两别不是……”适才叫陈彼摁住的小温激动得红着脸质问师徒两个。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彼给强制捂嘴了,他笑着退到身后去。由李捕快走上前挡住了他们,他笑着道:“他是个傻的,说起话来不经过脑子。阿满呐……你别介意。”
姜满一愣,因着本朝虽是新朝,比前朝那种男女大防严苛到几近严苛还是宽泛不少,男子之于女子,倘若不是她的家人与丈夫,是不会叫闺名、乳名的。
盖因姜满她爹把她当儿子养,老屠户接到衙门的消息也带她去,衙门里的几个捕快都与她相熟。以前是因为她小,几个叔叔伯伯都随她爹叫她‘阿满’。如今少女已如池塘里一一风荷举外的荷花一样初长成,毕竟是外姓,几个叔伯才以‘侄女’相称。
李捕快看来是真的很急,也叫出了姜满的乳名。
慕容徵的目光淡淡落在被两个捕快挡在身后的‘小孩’,看起来十五六的模样,其实按真说起来,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孩’还不一定比姜满小呢。
“李叔,没关系。”她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没必要揪着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的错处,毕竟前世的她年纪也四十好几了。
接着她把腰间坠着的一个荷包解开来,她拿出里面的令牌给李捕快看,又道:“这是我们从白鹤山离开时,代县令交给我的令牌。他令我协助衙门一起找出真凶。”
众人齐齐望着她手中的那块令牌,懂行的人瞧过了以后,几人开始附耳低语。
李捕快接过那块令牌在手里,他检查了一番,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代县令徐大人的令牌,我认得。”
这话一说出口,便证明衙门里没有人会再质疑姜满的企图。
实则这些人有些都是从小看着姜满长大的长辈,但身为查案探案者,必得用证据说话。
她知道这些,也并不怪他们言语上的冒犯。
因为上一世她在李漱的后宅做妾,女子与女子之间最是知道怎样才能令对方难堪。难听话她听了那许多年,早已算不了什么。
“李叔,既然您相信我。那可能让我去衙门的冰室?”她如是问。
“自然能的。”李捕快亲自带她前去衙门储放尸体的冰室。
原来她身为晚辈不该叫长辈带路,且她自小跟着她爹出入衙门,尤其是义庄、衙门冰室之类的地方,她最熟悉不过的。
——
李捕快先是去衙门管杂事的吴秀才那里取了冰室的钥匙,带着众人一起去冰室。
冰室在桃源县衙门最偏的西北角,这里避阳而铸。说是‘冰室’,其实就是一座依山凿空,外面有一扇阖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铁门,门把手上面挂着十分粗大的锁链。
打开了黑色铁门,没想到门里面还有一扇木门,同样锁得严严实实。
李捕快一把推入木门,众人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寒凉和一股奇怪的味道。
抬眼一看,里面储存了大量冬季凿下来的冰块。
姜满在前面,她顺着望向里面,有着许多低矮的木床,冰室中间有一张较之其他的更高大的铁台子。
“李叔,敢问马县令尸体在何处?”姜满这边问着,拿眼一打量,瞥见一张低矮木床上正放着一条被撕扯的残肢。
李捕快面色肃然,他面向姜满望去的方向叉手作揖,恭敬道:“县令在那处。”
姜满神情微肃,她走上前,来到那张放着残肢的床前。
她按仵作规矩给这残肢顿首三下,上前把自己一旁系着的挎包打开,拿出火折子,把床头摆放的白蜡烛点亮,又取出出来两只黄色的薄手套。
灯光下,可见那残肢原是一条腿,上面裹着一截青布。血肉都模糊,白色的腿骨森森,不免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