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要挣开也不是挣不开的吧?旃焕想。
或者,也还有别的法子。比如,用指尖儿挠挠他的手心什么的。
他就不信了,那样正经守礼的百里丞相还能不放开?
挠人手心的念头着实是很有诱惑力——甚至不管它效用如何,就这事儿本身就很让人蠢蠢欲动了好吗?
但这念头在旃焕的脑子里来来去去了好几回,他还是没有付诸实施。
他们还是牵着手。
掌心的冷汗渐渐干了。冰凉的手指也逐渐回温。
百里恭方在心里缓缓松下一口气。
不大讨人喜欢的感觉……旃焕是这么形容他想起的那些记忆的。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什么样的感觉,有多不讨人喜欢,才让连扯旗造反都敢的南黎王,手指冰凉手心都是冷汗?
还有,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肯把这样的弱点袒露在他手心里给他看——纵使不完全是自愿的吧,也足够他心里斟酌其中的分量了。
而他自己什么脾性他自己清楚。熙武帝以国士待他,他便以国士报之。幼帝视他如师如父,他便稳稳地揽下了相父之责。而如今南黎王待他……
只怕是要不妙。
天合,兽灵合笼,信香……抛开那一切的一切,不受其中任何一样的影响,结果,却还是这样。
要大大不妙。
百里恭一边脑子里给自己下着警示,另一边握着人的手上却是半点没肯松了力道。
两人各怀心思,却是握着手前行。前方灯光渐渐透过来,他们赶上了前面的人。
见了前面的人,旃焕想起来,还有个问题要问陈谦。
他收了收手,靠近了半步——倒是没有靠得过近——提醒百里恭:“十年前。”
百里恭点点头,开口:“陈府君,方才说十年前林府君救过令公子一命。不知那时令公子是遇到了什么事?”
陈谦道:“犬子走失了。后来发现是被歹人劫持。”
一瞬安静。
陈谦大约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叹了口气,补道:“我也知道这好像跟眼下之事有些相像,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地点不对。”
“十年前,崇隆十七年,陈府君是在……”百里恭略一沉吟,在记忆里翻检了翻检,“朱提郡任上?”
百里丞相的记忆强悍。早年在揽碧泽时那是真正的过目不忘。做了丞相之后,事多且烦,也就不能事无巨细一一都记,但陈谦这个朱提长史的官职,他还是记得的。
对这位“白先生”能脱口说出自己十年前的官任,陈谦已经完全不吃惊了。“是,那时候下……”他顿了顿,这位不肯明示身份,甚至还易了容,他也不敢造次径自说破了。只得将那个“下官”吞了回去,改口道,“鄙人在赴任朱提长史的路上,途经堂琅县,犬子在琅山走失。”
琅山同样靠近南黎,但与且兰城确实不近。
“琅山与且兰城相去八百里,”常定插嘴道,“距离是有些远。”
百里恭点了点头,又另问了个问题:“那是几月?”
陈谦想了想,肯定道:“那时正是南黎的三月节过,三月上旬。”
背后的手动了动。百里恭松了些力道,便有一根手指移过来,在他手心里一阵划拉。
他二人一个位极人臣,一个王主一方,却都不是养尊处优的,交握的手上这里那里总有厚薄不一的手茧。
但手心和指尖那一点一般是不会长茧子的。
触感就有些……过于灵敏。
百里恭强忍着手心那似痒非痒的灵敏肤触,辨认出了南黎王旃焕在那里划拉的那两个字: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