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浅回头,露出腼腆的笑容:“公子金贵,不知道世人重嫡庶,我上头有两个哥哥,嫡母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不得躲着他们一点,免得惹人讨厌。”
明晏闻言一笑,用力拉着他的手一起翻了上去:“时磐也就一妻一妾,比别人强多了,我父皇后宫里一堆女人,到今年已经有二十多个孩子了。”
时浅也跟着笑了:“那是皇上,咱比不了。”
明晏看着他,口无遮拦:“时磐五大三粗的,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一点不像他?别是在外面乱……”
时浅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山,哼唧道:“以貌取人不可行,你看着也不像莽夫,打架挺厉害。”
两人对视着。
雨雾笼在明晏的脸庞上,很是好看。
时浅闭眼乱吹,满嘴恭维:“你长得好看,貌若天人……就是形容你这样的人吧?你年纪不大,等过个几年,这张脸怕不是要成祸害了。”
明晏愣住,双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红晕。
时浅背对着他偷笑,觉得这人还挺好玩。
明晏轻咳,扯开话题:“还要爬多久?”
时浅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不再遇到追兵的话,大概两天。”
明晏叹了口气:“真远。”
时浅继续带路:“有路就不错了,别挑。”
***
两天后,明晏回到苍凉山,骡马车队已经先行撤退,只有燕云心急如焚地守在原地等他。
“主子!”燕云眼眶通红,“白沙洲保不住了,不仅白沙洲,东地七城……”
燕云没敢继续说,明晏心中更是“咯噔”一下如坠深渊。
太曦东地分七城设防,白沙洲是海陲的第一线,如今万流的船队停在海岸,五万军士势如破竹地占领了城池。
如果现在往白沙洲的方向远眺,他们就能看到敌人的紫荆花旗帜在迎风飘扬。
正如时浅预料的那样,守备军没有去支援,白沙洲兵败的消息插翅般传开的同时,后防六城瞬间士气顿挫,军心涣散之下,死的死,逃的逃,随即放弃抵抗弃甲投降。
如今,万流的兵马还在往内陆推进,他们早已失去了挽回之机。
明晏咬紧牙关,追问:“时磐在哪?”
燕云小心地瞄了一眼时浅,他一眼就从对方特殊的青色瞳孔里猜出了身份,许久才接话:“时磐……战死,遗体也落入了敌人之手。”
时浅愣在原地,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落,顿时浑身冰凉。
燕云镇定了情绪,继续说道:“主子,我们也要撤退了,大敌当前,东地七城随时都会全境沦陷,我们必须赶回帝都再做打算。”
明晏站着没动,心下百转。
太曦和万流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海,敌人的支援肯定没有那么快,只要守备军奋起反抗,或许能拖住战局等待帝都支援。
“主子。”燕云上前一步,背对时浅小声提醒,“东地一破,敌军距离帝都不过八百里,这里太危险了!”
明晏忍了口气,追问:“世子呢?我记得时浅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在干什么?”
燕云回忆道:“敌人入侵的时候世子和二公子正好在外巡察,侥幸躲过了城中的毒烟,眼下溃不成军,他们也只能后退。”
明晏烦躁地翻身上马,目光阴郁:“这一战蹊跷,必须要严查!敌人的船队是怎么掩人耳目开到海滩去的?城里的毒烟又是什么时候藏的?那么大的雨,火不仅不熄灭,为什么越烧越旺?还有那平地卷起助长了火和毒的狂风……”
忽然,明晏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事情,低头看向了时浅。
祈雨……是这家伙在城中祈雨引来了风!
有关系吗?还只是偶然?
大旱三月,为何不偏不倚在这个节骨眼上祈雨?
明晏不敢细想,勒马缓缓走到时浅身畔,伸手:“上马,跟我回帝都再说。”
时浅抬头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又带上了敌意和警惕,仿佛前几天的并肩作战都是幻梦。
时浅再次低头,回避了那束锋芒的目光,小声问道:“我娘呢?”
明晏转向燕云,燕云眉头紧蹙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半晌才犹豫地开口:“白沙洲被屠城了……侧妃若是当时在城里,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时浅头晕目眩,他仿佛被投进了深水潭,耳边嗡鸣不断,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想哭。
但他不能哭。
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咬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