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果然又被逗笑,从榻上站起身来,挺了挺他高大宽阔的身躯,将个瓦儿的小身板儿更是衬得矮小无比。他伸出手肘往瓦儿头上一支,把那小公公当了个扶手,哈哈笑道:
“心里生了根儿,有个念想也好。”又回想自己那日在考场看到的徐公子,只是个背影和侧脸儿,心里便有些痒痒的,问,“孤记得,那徐公子面有女相。你小子看了他正脸,你说说,他长得可有像宫里哪位生得美的娘娘?”
瓦儿故意又认真望天思索,好一会儿,才摇着头道:“爷,您可难住奴才啦,要奴才说,真真儿没有……”说完又作势自己打嘴,“奴才该死,宫里哪位娘娘都是天仙下凡,奴才一个也不敢冒犯。”
抬眼看太子爷又是阴阴地眯眼看过来,显是不满意,又忙道:“奴才从小到大,宫里宫外的,也见过美的,姑娘小子都算在内,美成天仙那般的,奴才也见过……”他故意停口气儿,将太子爷杵在自己头上的手肘抬到自己肩上,接着说:“可是啊,像徐公子那般美的,奴才当真还没见过,真真是天仙也比不过。”
那太子被他说得神思杳然,眼神放空地望向偏殿以外,仿似已看到了今夜他与那徐公子在一处的绝美风景。
瓦儿玩笑归玩笑,谄媚归谄媚,却知道自家这个主子爷,实在是个纯良的情种子。之前也听他叫嚣过,对那些个貌美之人有倾慕之意,也曾有延请至一处,饮杯花酒、携手叙情的时候,却从未发展成那不好收拾的场面。
然而这回这位徐公子,瓦儿心里暗想,会不会是太子爷的一道坎儿呢?
——
申末时分,日影西沉,芙蓉苑的琉璃瓦上斜掠过最后一道金色霞光。
九曲回廊的宫灯尚未点燃。太子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朱漆栏杆的一道道光影里穿行而过。
他走得并不快,脚步里却泛着些燥意。
远处的紫云楼檐角铁马叮咚,一声声像是在击打他已有些燥热难耐的心绪。
想到再行一刻,到那紫云楼上,便能见到肖想已久的徐家小郎君……
那日考场上斜斜往下看到的那排浓密忽闪的睫毛,那玲珑琼鼻,和那张仿佛嘟起来湿润润的粉嫩小嘴……
今日好歹要相对而立,好好看看那到底是怎生一张芙蓉娇面,说不得,也许还能用手抚上一抚……
不对,今日本是以文会友,以示钦慕,自己可须得管住那双直勾勾的眼儿,更要管住那双火烫烫的手儿,莫要惊吓了徐公子……
又止不住地惋惜,毕竟没能将他入了自己的伴读书房。往后怎生想些法子,必得要常来常往、时时能在身边才好……
更止不住地邪了些念想,便是走道时也牵得那胸腹下方涌出些痒意儿来。
便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将那双乌皮六合靴踏出一阵橐橐之声,似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尖上,将个心房也擂得咚咚直响。
正自走着,忽听得远远传来声“太子哥哥”。心下一凌,那斜飞入鬓的轩眉便微微皱了起来。
怎的李襄儿竟来了?
此刻此地,李襄儿来了!
有那个冤家跑来搅扰,自己精心安排的青江夜宴,还像个什么话?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和那绝美小郎君近距离一亲芳泽的局,还不得被搅个稀烂?
当下就停了脚步,冲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一壁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公主妹妹给打发了才好。
便看见李襄儿雀跃的身影。只见她提着裙角突地一跳,却从右侧朱漆廊柱后拉出一道颀长身影,那人一袭玄色织金襕衫,挺俊倜然。
太子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那总在忙碌的宇文兄。算起来,自己叨扰那位世子爷好几回都被拒绝了,今日倒是有闲过来!
可问题是,太子现在谁也不想见,除了他的娇娇小心肝徐公子。
李襄儿已经开心地向他汇报起来:“太子哥哥,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她眉飞色舞却又满面羞意地望宇文贽那方瞄了一眼,“能遇到宇文世子,实在不易,偏生还有空,能一道来这芙蓉园……”
她声音越来越小,待走到太子身边时,只剩了偶尔看那宇文世子一眼,便满面红晕地低头看地了。
原来那李襄儿是得了林皇后的传话,道是今夜太子哥哥在芙蓉园开宴,淑宁公主一向喜爱芙蓉园的青江夜色,这回太子做东,公主必不能错过。
本来还只是蹭个太子夜宴的小惊喜,哪知公主鸾驾行至半路,竟巧遇了那令她看一眼就要把心儿跳出腔膛的宇文贽。
更惊喜的是,当李襄儿强抑了羞怯之意,向宇文贽发出一同前往芙蓉园的邀请,那一向孤清冷峻的世子爷,竟破天荒地——答应了!